母亲把外套裹紧,笑了笑:“随便活动活动。年轻时跳的,《春江花月夜》。”
小来从没见过这样的母亲——不再是那个围着锅台转的中年妇女,而是一个会随着月光起舞的舞者。
“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母亲抚摸着阳台栏杆,像在抚摸遥远的过去,“说妈妈年轻时跳舞跳得很好?说妈妈差一点就考进歌舞团?有什么用呢?都是过去的事了。”
小来靠在她身边:“爸说是赵老师害了你。”
“不怪小雪。”母亲望向远处,“那时候我们都年轻,听说有选秀,拼了命想去试试。下大雪,路滑,是我自己没把握好方向盘。”
她的语气很平静,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后悔吗?”
母亲想了想,摇头:“跳舞的时候不后悔。躺在医院的时候后悔过。但是看着你长大,又不后悔了。”她转向小来,摸摸她的脸,“人生就是这样,没有一条路是白走的。”
“那你还恨赵老师吗?”
“从来没有。”母亲微笑,“我们那时候是好朋友,真的很好。一起练舞,一起挨骂,一起做梦。车祸后她来看过我很多次,每次都哭得比我还伤心。后来她去了北京,我们慢慢断了联系。听说她过得也不容易。”
小来把身上的红棉袄裹紧了些。夜色中,红色变得深沉,像凝固的血。
“妈,我想跳舞。”小来说,“不是闹着玩的,是认真的。”
母亲久久凝视着她,最后轻轻点头:“想跳就跳吧。”
第二天,小来照常去排练。赵雪看见她,明显松了口气。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为什么不来?”小来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的红棉袄,“我们继续练吧。”
赵雪的眼睛湿润了一瞬,很快恢复专业态度:“好,我们把昨天的动作再过一遍。”
排练间隙,小来忍不住问:“赵老师,你和我妈妈年轻时是什么样的?”
赵雪正在喝水,闻言顿了顿,眼神飘向远方:“你妈妈啊是我们当中跳得最好的。老师总说,陈媛的动作最有灵魂。”她放下水杯,比划着,“特别是旋转,裙摆飞扬,像一朵盛开的莲花。”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小来很难把“盛开的莲花”和记忆中系着围裙的母亲联系起来。
“那次选秀,本来她最有希望。”赵雪的声音低下去,“车祸后,我去医院看她。她第一句话是问,‘我的腿还能跳舞吗?’医生说不能了,她哭了整整一夜。后来我每次去,她都笑着安慰我,说没关系。”
排练室的暖气开得很足,小来却觉得冷。
“我离开不是因为梦想,是因为愧疚。”赵雪说,“每次看见你妈妈,我都想起那天要不是我非要赶那场选拔赛,我们不会冒雪出门。这些年我在外面漂,最想的就是回来当面说声对不起,可真的回来了,又不敢见她。”
小来低头抚摸红棉袄上的绣花。金色的喜鹊展翅欲飞,可翅膀却被金线牢牢固定在布料上。
元旦前三天,小来烧了。
高烧来得突然,她裹着两层棉被还觉得冷。父亲摸摸她的额头,脸色凝重:“不行,得去医院。”
医院里人来人往,消毒水的气味刺鼻。小来靠在母亲身上,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输液的时候,她迷迷糊糊梦见自己在跳舞,穿着那件红棉袄,在漫天大雪中旋转。雪越下越大,渐渐把红色吞没。
醒来时,听见父母在走廊上说话。
“医生说是疲劳过度,加上着凉。”父亲的声音很疲惫,“我就说不该让她这么拼命。”
“孩子喜欢,就让她跳吧。”母亲轻声说,“难道要像我一样,一辈子遗憾吗?”
“我是怕”
“我知道你怕什么。”母亲打断他,“可那是我的选择,我的命,不该成为束缚孩子的理由。”
父亲沉默了很久。
小来闭上眼睛,假装还在睡。
元旦前一天,小来痊愈了。赵雪来家里看她,带了一盒点心。
父亲开门时,两个大人对视良久,最后父亲侧身让她进来。
“小来好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