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是许多破碎的恐惧瞬间:
鹰隼投下急放大的阴影,蟒蛇滑过湿泥的冰冷声响,陷进腐殖层里几乎折断的细弱腿骨……
它跑,不停地跑,心脏在瘦弱的胸腔里疯狂擂动。
活着,仅仅意味着还在呼吸,下一口呼吸在哪里,不知道。
所以,当那只狐狸出现时,小白兔以为自己终于耗尽了最后一点运气。
它蜷缩在一截枯死的树洞里,听着外面徘徊的、不怀好意的鼻息,绝望地闭上了眼睛。预想中的撕咬没有到来。
它颤巍巍地睁开眼,看见了月光。
那是它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见完整的月光勾勒出一个修长优雅的身影。
是狐狸。
它的皮毛是温暖的赤褐色,在月华下流淌着缎子般的光泽,眼睛狭长,瞳孔深处却不见狡黠与残忍,反而像两潭幽深的、漾着微光的泉水,里面清晰地映照出它自己瑟瑟抖的小小身影。
狐狸没有动,只是低下头,用湿润冰凉的鼻尖,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小白兔因恐惧而剧烈耸动的侧腹。
“别怕,”它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安心的磁性,“我不会伤害你。没事了。”
小白兔愣住了。
丛林教会它的所有法则,在那一刻全部失效。
狐狸把它带离了树洞。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是用爪子拨弄,而是示意它跟着。
他们穿过一片长着毒刺的灌木丛,狐狸用尾巴细心地为它扫开道路;涉过一条冰冷的溪流,狐狸让它跳到自己背上。
它的背脊宽阔,步伐稳定,小白兔趴在上面,第一次感觉到,原来这片土地不全是硌痛脚掌的碎石和陷阱。
然后,它看到了那个树洞。
不,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树洞。
入口被柔韧的藤蔓巧妙地编织成拱门的形状,垂着细碎的、散着淡香的白色小花。
里面铺着厚厚一层干燥温暖的苔藓和鸟羽,角落里堆着饱满的浆果和清甜的根茎,甚至还有一小洼从石缝里渗出、汇聚而成的清澈泉水。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狐狸说,用下颌极其轻柔地蹭了蹭它头顶柔软的绒毛,动作里充满了珍视。
家。
小白兔从未听过这个字眼。
它小心翼翼地咀嚼着这个音,一股暖流从心脏迸,瞬间涌向冰冷的四肢百骸。
它抬起头,望进狐狸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那里没有算计,只有一种它无法完全理解,却本能地感到安心的温柔。
日子忽然被涂抹上了蜜糖般的颜色。
清晨,它在狐狸尾巴温柔的缠绕中醒来,代替了以往被露水冻醒的颤抖。
食物不再是争抢来的、带着泥土的草根,而是狐狸精心挑选、带回的最鲜嫩多汁的部分,有时是带着晨露的莓果,有时是清脆欲滴的草茎,甚至偶尔会有一小块清甜的、不知名的块茎。
狐狸会看着它小口小口地吃,眼神专注,带着一种近乎宠溺的纵容。
小白兔的身体像吸饱了水分的种子,开始舒展、丰润。
原本干枯暗淡的毛色变得雪白、蓬松,在丛林偶尔漏下的光斑里,会反射出丝绸般的光晕。
它变得爱动,爱笑,会在铺着羽毛的床上打滚,会把采来的野花笨拙地编成花环,踮着脚试图戴在狐狸头上。
狐狸总是由着它闹,狭长的眼睛里笑意氤氲,甚至会配合地低下头。
小白兔觉得,自己把之前所有被亏欠的温暖,都在这方小小的、安全的天地里,一次性补齐了。
它开始明白,这片丛林或许并非全然险恶,只是为了让它历经所有苦难后,能准确无误地,走向这个命中注定的归宿,走向这个视它若珍宝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