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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心安之处即是家（第1页）

南方的晨雾，与北方的凛冽截然不同。它像一层轻薄柔软的纱，缠绵地覆盖着水乡小镇的石板路、拱桥与白墙黛瓦。空气中弥漫着河水微腥的气息、泥土的芬芳，以及不知从哪户人家飘出的、若有若无的早炊米香。

他们的新家，坐落在镇子边缘，临水而建，一条清澈的小河从屋后静静流淌而过。一栋不算大却十分结实的青瓦白墙民居，带着一个让任如意第一眼就决定买下的院落。院墙不高，爬满了郁郁葱葱的牵牛花，此时正迎着晨光，吹奏着淡紫和蓝色的小喇叭。

马车在院门外停稳，宁远舟率先跳下车，深吸了一口这湿润清新的空气，连日奔波的疲惫仿佛都被洗涤一空。他转身，伸手将任如意扶下车，又将还在揉着惺忪睡眼的念宝抱了出来。

“到了，这就是我们以后的家。”宁远舟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轻松和喜悦。

念宝睁大了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地方。院子里的枇杷树已经挂了青果，墙角一丛丛的栀子花含苞待放，几只麻雀在枝头叽叽喳喳地跳跃。对她来说，这里没有都城的巍峨，没有驿站的喧嚣，只有一种让她本能感到安心的宁静。

任如意站在院门前，目光缓缓扫过这一切。她的手轻轻抚过那扇略显陈旧却擦拭得干净的木门，指尖传来木质温润的触感。这里，没有朱衣卫森严的规矩，没有六道堂繁忙的公务，没有仇敌环伺的警惕，只有属于他们三个人的、即将开始的平凡日子。

“进去看看吧。”宁远舟推开院门，出“吱呀”一声轻响，仿佛开启了生活的另一扇门。

安顿的过程，琐碎，却充满了新奇与温馨。

宅子前任主人是一对老实本分的夫妇，搬去与儿子同住，屋内家具物什一应俱全，虽不华丽，却干净整洁，带着长久生活的烟火气息。

宁远舟负责整理重物，将马车上的行李一件件搬进屋内。他换下了便于行动的劲装，穿着一身寻常的棉布青衫，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神情却是一种全然放松的专注。

任如意则带着念宝，开始整理内务。打开包裹，将带来的衣物一件件放入衣柜。她的动作起初还有些生硬，带着多年训练形成的利落规整，仿佛在整理行囊，而非布置一个永久的居所。但当她的手触摸到念宝那些柔软的小衣裳，触摸到宁远舟为她添置的、质地普通的女子襦裙时，那份生硬渐渐化开，变得轻柔而细致。

“娘亲，这个放哪里？”念宝举着一个于十三送的、装着珠花的精致小盒子，仰着小脸问。

任如意接过盒子，环顾四周，最终将它轻轻放在了卧室窗下的梳妆台上。那台子只是普通的木质，边缘甚至有些磨损，但当那盒子放上去的瞬间，仿佛为这个房间注入了第一缕独属于“女主人”的气息。

最大的挑战，来自厨房。

傍晚时分，任如意站在灶台前，面对着一堆锅碗瓢盆和宁远舟刚从集市上买回来的米面菜蔬，生平第一次感到了……无措。她精通杀人术，熟识百草毒理，能于千军万马中取敌级，却对如何生火煮饭，一筹莫展。

宁远舟忍着笑，挽起袖子走过来：“我来教你。”

他熟练地引燃灶膛里的柴火，火光照亮了他带笑的侧脸。他示范如何淘米，多少水煮饭最是香软；如何择菜洗菜，怎样的火候炒出来的青菜才能碧绿爽脆。

任如意学得极其认真，眉头微蹙，仿佛在研习一门高深的武学。她接过锅铲，尝试着翻炒锅里的青菜，动作却僵硬得如同握着一把沉重的剑。油花溅起，她下意识地身形微侧，那是多年训练形成的、躲避危险的本能，看得宁远舟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慢些，不急。”他从身后虚虚环住她，握住她持锅铲的手，带着她轻轻翻炒，“就像练剑，讲究的是力道均匀，时机精准，只不过这里的‘敌人’，是这些等着被你驯服的食材。”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温暖而安定。任如意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跟着他的引导，感受着锅铲与铁锅碰撞的节奏。一种奇异的、从未有过的感觉在她心中滋生——不是掌控生死的冷冽，而是一种创造生活、滋养生命的温暖。

最终，这第一顿由任如意主要参与完成的晚膳，米饭有些软烂，青菜略嫌寡淡，唯一一碗由宁远舟主理的笋干烧肉倒是香气扑鼻。但三人围坐在那张小小的四方桌旁，就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却吃得格外香甜。

念宝扒拉着碗里的饭，小脸上沾着饭粒，含糊不清地说：“娘亲做的饭，好吃！”

任如意看着她，眼中漾开柔软的笑意，心中那点因饭菜不尽如人意而产生的挫败感，瞬间烟消云散。她夹起一筷子宁远舟烧的肉，放入他碗中：“辛苦了。”

宁远舟笑着接纳，目光扫过妻子和女儿，再看向这间点亮了灯火、飘散着饭菜香气的小屋，只觉得此生所求，不过如此。

小镇的生活节奏缓慢而宁静。日升而作，日落而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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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远舟很快便融入了这里。他并未开设武馆或药铺，而是选择了更低调的方式。凭着对药材的熟悉和不错的医术，他偶尔会去镇上的医馆坐堂，帮忙诊治一些疑难杂症，却不收诊金，只象征性地收些药费。闲暇时，他便打理院落，修补家具，或是带着念宝去河边钓鱼，去田野里识草辨虫。

他沉稳的气质和乐于助人的品性，很快赢得了邻里的尊重。镇上的人不知他过往身份，只当他是位颇有学识、待人温和的宁先生。

任如意的融入则要缓慢一些。她习惯了阴影与警觉，对于邻舍妇人热情的搭讪和好奇的打量，起初有些不适应。她们会好奇这位新搬来的、容貌极美却气质清冷的娘子，好奇她那位看起来就不凡的夫君，以及乖巧可爱的女儿。

但任如意在学习，学习如何做一个“普通人”。她开始尝试着在清晨挎着菜篮，跟着邻居张婶去集市。听着张婶与摊贩熟练地讨价还价，听着她们闲聊东家长西家短，这些她曾经觉得毫无意义甚至聒噪的琐碎，如今听在耳中，却奇异地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

她依旧话不多，但会学着在别人递给她一把新摘的青菜时，轻声道谢；会在看到邻居家孩童摔倒时，下意识地上前扶起，并生疏地拍拍对方身上的尘土。她那双曾经只握剑、只辨毒的手，开始学习挑选新鲜的瓜果，学习飞针走线，为念宝缝补玩耍时刮破的衣裳。

一日，隔壁张婶家的小孙子突急症，高热惊厥，镇上的大夫恰巧外出。张婶哭天抢地，慌了手脚。宁远舟闻讯赶去，一番施针用药，稳住了孩子的病情。任如意一直安静地跟在旁边，递送针具药材，动作精准无声。

事后，张婶千恩万谢，拉着任如意的手，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感激的话，最后看着任如意，真心实意地叹道：“宁娘子，你真是个菩萨心肠的人，话不多，可这通身的气度，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宁先生有福气，念宝也有福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