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流沙驿。”青鸾指着前方,语气中并无放松,“加快脚步,正午前后,是驿站最‘安静’的时候。”
所谓的流沙驿,其实不过是十几间用夯土、石块和少量木材胡乱搭建起来的简陋房屋,围着一个不大的、浑浊的水洼散乱分布。水洼边搭着几个歪斜的棚子,栓着几匹无精打采的马和骆驼。驿站没有任何围墙,在无垠的戈壁上,像一块被随意丢弃的、风干了的泥巴。
然而,当三人走近时,却能感受到一种无形的、混杂着警惕、审视和贪婪的“气息”。几间土屋黑洞洞的窗口后,似乎有目光闪动。水洼边的棚子下,几个敞着怀、露出精悍肌肉或狰狞伤疤的汉子,停下了交谈或赌戏,毫不掩饰地打量着这三个新来的“客人”。一个裹着肮脏头巾、看不出年纪的妇人,蹲在水边费力地捶打着什么,也抬起浑浊的眼睛瞥了他们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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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径直走向驿站中央那间最大、门口挂着一块被风沙侵蚀得看不清字迹的木牌、看起来像是酒馆兼客栈的土屋。穆守落后半步,看似随意,实则将萧衍护在侧后方。
推开吱呀作响的、用破木板拼凑的门,一股混杂着劣质酒气、汗臭、烤肉腥膻和尘土味的浑浊热浪扑面而来。屋内光线昏暗,只有几扇狭小的窗户透进光柱,照亮飞舞的尘埃。七八张粗糙的木桌旁,零零散散坐着十几个人。有裹着头巾、低声交谈的商人,有敞着衣襟、大口喝酒的壮汉,也有独自缩在角落、面前只放着一碗清水、眼神游移的独行客。
当三人走进来时,几乎所有的交谈声都停顿了一瞬,各种各样的目光——好奇、评估、冷漠、不怀好意——齐刷刷地投射过来,尤其在身形略显踉跄、裹着斗篷的萧衍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青鸾恍若未觉,径直走到柜台前。柜台后是个秃顶、满面油光、留着两撇滑稽小胡子的胖子,正用一块看不出颜色的抹布,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几个豁口的陶碗。
“三碗水,一份肉,两个饼。有安静点的角落吗?”青鸾的声音清冷平淡,丢出几枚磨损严重的铜钱在柜台上。
胖子小眼睛扫过铜钱,又在三人身上转了一圈,尤其是多看了穆守那身虽然破旧但质地尚可的衣衫一眼,这才慢吞吞地收起铜钱,朝屋角一个靠近后门、相对僻静的位置努了努嘴:“那儿。肉是沙鼠,饼是昨天的。水自己从后面缸里舀,碗在那儿。”他指了指柜台旁一个冒着可疑浮沫的水缸和一堆脏碗。
青鸾点点头,率先走向那个角落。穆守和萧衍跟上。所过之处,那些目光如影随形,但见他们三人(尤其青鸾)步履沉稳,眼神警惕,倒也没人贸然生事。
角落的桌子积着厚厚的油污。三人坐下,青鸾去舀了三碗水回来。水浑浊黄,带着一股土腥味,但此刻也顾不上了。萧衍小口喝着水,冰凉微涩的液体滑过干渴的喉咙,带来一丝慰藉。他借着低头喝水的动作,用斗篷的阴影遮掩,迅而隐蔽地打量着屋内众人。
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已经重新回到自己的事情上,低声交谈或默默进食。唯独斜对面一张桌子上,两个穿着类似、面容有五六分相似、皮肤黝黑粗糙的汉子,目光仍时不时瞟向他们,尤其是萧衍,眼神中带着一种审视和估量,不像是普通的好奇。
肉和饼很快被一个瘦小伶仃的伙计送了过来。所谓的沙鼠肉,烤得焦黑,散着怪味;饼又干又硬,能硌掉牙。但三人还是默默分食,努力补充体力。
就在萧衍艰难地咽下一口饼,肋下伤口因吞咽动作而抽痛时,那两个一直打量他们的汉子,互相使了个眼色,竟然站起身,径直朝他们这桌走了过来!
店内再次一静,许多看好戏的目光投了过来。
两人走到桌旁站定,个子稍高、左边脸颊有一道狰狞刀疤的汉子,咧嘴露出一口黄牙,目光在青鸾和穆守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低着头的萧衍身上,用生硬的通用语开口,声音沙哑:
“三位,面生得很,打哪儿来啊?”
青鸾头也不抬,继续小口喝水:“路过。”
“路过?”刀疤脸嘿嘿一笑,拉过旁边一张空凳子,大喇喇地坐下,另一人则抱着胳膊站在他身后,“这流沙驿,可不是随便什么‘路过’的人都来的地方。看几位风尘仆仆,这位小兄弟好像还受了伤?”他指向萧衍。
穆守放下水碗,抬起眼皮,浑浊的目光看向刀疤脸,慢吞吞道:“老朽带子侄行商,遇了沙匪,折了货物,侄儿也受了点小伤。正要在此歇脚,寻个向导,前往白河集。二位,有何指教?”
“行商?”刀疤脸眼中闪过一丝不信,但也没深究,反而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老爷子,明人不说暗话。你们刚来,可能不知道。最近这附近,不太平。北境那边,好像出了什么大事,兵荒马乱的。黑狼部的大人们,也在找几个人……据说,是北境来的要紧人物,身上还带着不得了的东西。”
他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萧衍,尤其是他按着左肩的手和胸前微微凸起的玉佩轮廓(隔着斗篷和衣服,其实并不明显)。
萧衍心中一凛,握着水碗的手指微微收紧。青鸾和穆守也神色不变,但眼神更加幽深。
“哦?竟有此事?”穆守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担忧,“不知黑狼部的大人们,要找的是什么人?带了何物?我们这一路担惊受怕,可别不小心冲撞了。”
刀疤脸见他们似乎“上道”,笑容更盛,声音压得更低:“什么人,咱也不清楚。但那东西……听说是一块会光的古玉,可能还牵扯到什么古老的宝藏或者秘密。黑狼部的‘血狼旗主’下了悬赏,提供确切线索者,重金酬谢!若是能抓到人,或者拿到东西……嘿嘿,那可就一辈子荣华富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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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图穷匕见,目光灼灼地盯着萧衍:“小兄弟,你这伤……看着可不像是沙匪弄的啊。还有,你怀里鼓鼓囊囊的,揣着什么宝贝?拿出来,给哥哥们瞧瞧?若是误会,咱赔个不是。若是……”
他话未说完,一只手已经快如闪电地抓向萧衍的胸口!竟是直接动手强抢!
一直沉默的青鸾动了!
她甚至没起身,手中的陶碗连带着里面浑浊的剩水,如同暗器般脱手飞出,精准无比地砸向刀疤脸探出的手腕!同时,她坐着的凳子无声后滑,人已如轻烟般侧移半步,左手并指如剑,直刺刀疤脸肋下要穴!右手则顺势一带,将萧衍连人带凳向后拉开尺许,避开可能的后继攻击。
动作一气呵成,快得只在眨眼之间!
刀疤脸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似清冷的女子出手如此迅捷狠辣,惊骇之下,抓向萧衍的手腕猛地回缩,格挡砸来的陶碗。“啪!”陶碗碎裂,剩水泼了他一身。而青鸾的指风已到,他勉强扭身,仍被指尖扫中肋下,顿时半边身子一麻,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凳子。
他身后的同伴怒吼一声,挥拳向青鸾面门砸来,拳风虎虎,显然也是练家子。青鸾不闪不避,在拳头即将及体的瞬间,身形诡异地一矮一旋,竟从对方腋下钻过,同时肘部狠狠向后撞击!
“砰!”闷响声中,那汉子被撞得向前扑出,差点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