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今夜不知是没察觉,还是不在意,率先开口,和元宵预料的任何一句话都不同,他说的是:“我爱你。”
莫名其妙。
没头没尾。
元宵侧头,鼻尖蹭过他的衣领,沾到了水汽,蹭到纽约的夜雨,像是夜色深处情人的泪滴。
“元宵,你赢了。”他又说。
更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元宵扭了下肩膀,不想让他抱,一声不吭走了又回来,几个小时一点消息没有,回来了一句“我爱你”这样空洞的台词,能解决什么?
然而她一动,却被路今夜抱得更紧。
元宵轻“啧”:“起开。”
路今夜拒绝得干脆:“不要。”
尾音低切,喑哑地又跟了一句:“外面冻死我了,你真狠心。”
元宵拧眉:“我让你去的?”
他耍赖:“嗯。”
成柏杨只看了一眼,便果断地转身进了书房。
没有丝毫犹豫。自讨苦吃,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他一向不是喜欢自找罪受的人。
门合上。
客厅里的人贴合依旧紧密。
路今夜不松手,不肯松手:“又推不开,别推了。”
元宵不是那种听话的人,越是否定前置的台词语句,她越要做。但肩膀一转动,直接客观地感受到肩膀上的湿意存在时,身体比脑子更快地做出反应。
她安静下来,真就乖乖地任由他抱着。
周围的空气也安静,只有点燃的香薰味道在漂浮、扩散,细致又温暖。
元宵低垂着眸,盯着他外套纹理:“路今夜。”
“嗯,我在。”路今夜先是应,应得很快,又说了次:“我爱你。”
“……”把元宵想要说出口的话都堵回了喉咙。元宵唇张了张,沉默数秒,最后还是抬手环住他的腰:“真是太惯着你了。”
不是问句,是肯定句,就代表着她对纵容他打破原则有清晰的认知。
路今夜闷声“嗯”了声,也没反驳,低着头,像只不想被赶走的可怜小狗,还挺有礼貌地回答:“谢谢你。”
元宵手往他的外套里钻,拧了下他的腰侧,摸到一手硬邦邦的肌肉,她没忍住:“这种时候还要故意吸气硬凹啊。”
路今夜:“没凹,天生的。”
元宵:“……”明明凹了。
元宵没问他去哪了,路今夜自己就说了:“我没走远,我就在公园里坐着。”
他坐的位置,正好能看见她住的这栋楼,换做十六岁的他,甚至不敢想象有一天能抬头就是有她在的地方,即使隔着一层冷冰冰的玻璃,看不透里面欢声笑语的暖色。
“你热啊?”元宵凉凉道。
路今夜气笑了,握住她一只手往自己额头上带:“嗯,发烧了。”
额头都是冰的,元宵就着过去了的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下:“嗯,病得不轻。”
“嗯,确实病得不轻。”他这么说。
成柏杨那些羞辱的话语刺不痛他,出身和她天壤之别,不争的事实,他一直都知道。自卑是他的底色,不用提醒也在时常担心配不上她。偏偏他又不是圣人,也自私,也贪婪,会想长久地得到她的目光、她的爱,会忮忌她身边出现的男人。小肚鸡肠,气量不够大。
他有很多缺点,自卑是里面他知道最早、认识得最深刻的一点,在元宵面前尤为明显。怕这怕那,源头都是不够自信。
那些话只是让他更清晰地知道自己的卑劣,知道配不上,还在不遗余力地靠近她,不仅靠近,还想独占,挤走她身边的所有人,让她只看向自己。
明明只是他一直需要元宵而已,而元宵有他没他都一样。就像这六个小时,他不回来,她或许都不会想到少了个人。
坐在公园里也想过,她能不能主动需要他一次,问他在哪,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让他逃开谴责,让他知道不是只有他需要她,才好心安理得地留在她身边。
但没有。
唉。
他声音沉闷地问了句:“你有没有一点需要我?”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复,元宵没有技术含量地回答:“岂止一点,需要死了。”
他预料之中有两种回复。一种是斩钉截铁的不,一种是她这样的惯犯虚情假意的回答,就像此刻。
算了。
谁主动选择的,谁就该承担痛苦。
至少他需要她这点,还是很明确的。
“坏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