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全不妨碍她的瑶池苑门庭若市,她“忠君”一事在她养病的第二日就在六宫传遍了,皇后颁了许多赏赐下来,单人参、灵芝、鹿茸就有不少,仪景更着意嘱咐累御医,需得根据她的病情谨慎用药,莫要补得太过,反倒不好。
毫不意外的,清妃也颁了赏来,只是这回在分量上实在无法与皇后的赏赐相提并论,便很有了些硬充门面的味道。
因而连琼芳都忍不住摇头:“清妃娘娘实在不该如此计较……皇后乃是国母,因‘忠君’这样的缘故行赏,不仅可动长秋宫的私库,更可动用宫中的四处总库。若不是正有雪灾,便是命户部从国库拨一笔银子,户部大抵也不好说什么,实在不是凭倾云宫的私库能一较高下的。”
卫湘只淡然道:“随她们神仙斗法去,赏赐咱们一概只管收着、只管按规矩谢恩,不必理会别的。”
琼芳笑着应说:“这是自然的。”
也就是这日下午,褚美人报了病,说是染了寒症,高烧不退,夜里几度惊厥,甚是凶险。皇后便也着人前去关照了一番,亦赏了些吃穿用度上的物什,但与卫湘因“忠君”得的赏自是不能相较。
至于得病的缘故,六宫渐起的传言先说是受寒,又说是受惊,便有人对褚美人嗤之以鼻起来,说她害人不成倒吓坏了自己。更有好事者,觉得她不过是以装病逃脱陷害卫湘的罪责。
这各种细由,卫湘是最清楚不过的了——那些个宦官磋磨人的鬼点子素来不少,这会儿天寒地冻,夜里悄默声地将窗户推个细缝,风寒自就有了。
有了这个引子,让褚美人长病不起便也没什么难。
……正因知道这些,她那日才惊异于褚氏竟敢得罪容承渊!
如此又翻过一天,便入了腊月。卫湘依旧晨起便服了药,她自昨晚就已退了烧,此时却喉咙肿痛到几度流泪,实在没胃口用膳,琼芳与积霖前来劝了几度,她都只说“晌午再说吧”。
这般一直到上午十点,她仍粒米未进,小厨房仍按规矩送了点心来。积霖见其中有一道红豆沙糯米圆子看着红白相宜,想着吃来也能暖身,便又端进屋劝她多少吃些。卫湘用心读着皇帝教她诗文时所用的那本《重订千家诗》,闻言只顾摆手,还是那句:“晌午再说。”
话才说完,一男音就贯进来,听来有些低沉:“所幸朕抽空过来了,否则还不知你连饭也不好好吃。”
卫湘一滞,抬眸一看便放下书,即要下床见礼,但他先一步到了床边,伸手阻了她,她见他离得这样近,忙又别过头,抓过帕子,掩住口鼻:“陛下,臣妾这是寒症……咳咳,最易传人的,实在不宜见驾……咳咳……”她本就喉咙痛,不大说话倒好些,一说边咳个不停。
楚元煜本站在床边,见她咳嗽,忙附身伸手轻拍她的背为她顺气,又因她的话一脸好笑:“朕哪就那么娇气?倒是你,病着还不好好用膳,仔细病得更狠。”
说着他便在床边落座,伸手从积霖手中接过碗来。
卫湘已转过脸,但仍用手帕遮着口鼻,见他接了碗,自明其意,艰难道:“臣妾喉咙痛如刀割……陛下容臣妾放纵一日,明日必定好好用膳。”
楚元煜笑了声,挑眉睇着她:“适才跟宫人说的还是‘晌午再说’,到这朕里倒敢提明日了?”
第32章盛宠现如今她显是自己成了那“红颜”……
楚元煜看得很不忍心,但想着卫湘的病,他终是什么也没说。
不过他也不急,他靠在床头,任凭卫湘吃得多慢,他都只笑吟吟地看着她。
卫湘不料他会如此耐心,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初时还只是强忍剧痛硬着头皮在吃,慢慢就在心事搅扰下不大注意那痛了。又因几口甜羹下去润了喉咙,痛感原也有所减轻,她不知不觉竟还多吃了些。他只说让她用半碗便可,她却一直吃到了瓷碗见底。
楚元煜见她吃得好,欣然一笑,扬音一唤:“张为礼。”
张为礼忙进了屋,楚元煜又睇了个眼色,他心领神会地凑到跟前来。
楚元煜附耳吩咐了几句,张为礼听罢,笑着一揖:“诺,奴这就去办。”
他语毕就往外退,卫湘愈发好奇,轻咳着缓了缓嗓子,又问:“究竟是什么!”
“一会儿就知道了,急什么。”楚元煜信手在她鼻尖上一刮,遂拿起她捧在手里的空碗,交由积霖收走。遂而揽她入怀,温言道,“朕近来实在是忙,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少。你好好养病,否则朕放心不下,便只得不睡了,好腾出时间来瞧你。”
卫湘心里一暖,继而又有愧意,脸颊在他肩头轻蹭了蹭:“臣妾知道了。”
不多时,张为礼回来了。卫湘隐约听见外面有不小的动静,似乎来了许多人,应是还抬了重物。
只是进入卧房的仍只有张为礼一个,他手里捧了本册子,行至床边躬身禀话:“陛下,东西太多,不好都抬进来,奴便将礼单一并带来了,可请娘子先行过目。”
楚元煜伸手接过那册子,展开来与卫湘一起看,卫湘才刚定睛,就听他说:“这前几样先抬进来给御媛看看。”
张为礼应了一声,出去传了话,礼单的前几样东西即刻被抬进卧房。
这其中前两样便是沉甸甸的家具,一是台座钟,通身为木质,雕做树形,顶端有只宝蓝色的孔雀栖息,做得栩栩如生。表盘在孔雀身下,镶有金边,钟摆是纯金的。树形底座上更镶有各色宝石,被光一照,色彩斑斓,让这“树”看上去活像神树。
二则是面穿衣镜,足有一人多高,镜面光亮,周围亦镶嵌彩宝无数。
往后的几样便是盛在托盘里的了,多是些首饰,也有妆品,但看风格都并非中原常见的样式,倒很像他先前所赏的那块罗刹国怀表。
楚元煜指着那穿衣镜说:“这镜子乍看和铜镜没什么分别,但铜镜过上些时日便要用玄锡打磨,才可光亮如新①。这镜子却是不必打磨的,只是易碎,用时需仔细一些。”
他说着拢了拢卫湘的肩头:“这都是刚送进宫的。小湘方才乖乖吃了东西,可看看喜欢什么,挑一件留下。”
卫湘才要说话,喉中忽而痒痛,又是一阵咳。他忙为她顺气,她咳舒服了,总算说出话来,望着他怔忪道:“这是贡品?”
楚元煜笑说:“罗刹国并非我朝属国,说不上贡品。这些东西……”他无奈一叹,“原是朕遣了使节去,欲与罗刹国结盟,共击格郎域人②。他们不肯,又不愿伤了和气,便送这些来搪塞朕。”
卫湘听他这样说,美眸一翻,黛眉也蹙起来:“若是这样,很该将这些东西砸到罗刹人脸上才是,臣妾才不要!”说着不知是不是因为心下生怒,气息又不稳起来,愈发显得娇柔无力。
楚元煜忙笑劝:“罗刹国君与咱们考虑不同,没能结盟虽是遗憾,也不必动怒。况且——”他一指那镜子,“东西无过,又确是好东西,能博你一笑也不枉工匠悉心打造。”
他言毕沉吟一下,又怂恿道:“过去看看?若有力气,再一同去堂屋看看其他的,也好透一透气。”
卫湘想想也好,便懒洋洋地起了身,楚元煜因在床边,又不曾生病,起来得自比她利索,是以卫湘才离了床,一件披风就已披到肩上。她不由抬头,正与他四目相对,他抬手为她扣好披风上的搭扣,笑意浸满眼底:“若觉得堂屋冷,你及时告诉朕,咱们便快些回来。”
“好。”卫湘眉目间也含起笑,点了点头,就先看了送来房中的几样东西。
那穿衣镜她自是喜欢的,座钟也不错。首饰因不是偃朝的风格,不合她的眼缘,但有只缀了一圈珍珠的金丝手袋却让她觉得极美。
而后他们去了堂屋,屋中还有六名宦官,手中各捧托盘,里面都是些衣裳、首饰、脂粉、香水之类的东西,样样好看。卫湘不自觉地多了三分兴致,便一一细观。
这般看了一圈,她的手停在一盒扑面的香粉上,盒中粉质细腻、香气宜人自不必提,盒子更精巧得紧,整只都是以上好的雪花白银丝攒的,应是先拧出繁复的花样,再制成盒,盒上又镶红宝数枚,边角再以白水晶点缀。
盒中为了盛放香粉,还有个圆形内囊,乃是木质,卫湘看见,就暗想等到香粉用尽,这圆形木盒应是能撬出来,撬出后留下的大小差不多刚好能装个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