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脸面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若不是他身为帝王原也是个风雅骄矜的,她也不介意做得更加露骨,她就是要他在她这里尝到别处尝不到的意趣。
入了六月,敏宸妃的胎已然显怀,皇后的身孕也已有三个月。因这阵子都是恭妃执掌六宫,御医与太医便去向她禀了话,道皇后与敏宸妃都胎像稳固。
这是喜事,恭妃虑及近来宫中的人心惶惶,便先专程去了一趟慈寿宫,将此事知会谆太妃。而后又去了紫宸殿,去向皇帝禀话。
待恭妃离了紫宸殿,后宫便听闻对杨家的旨意下来了。杨才人那在鸿胪寺任职的兄长被罢官流放,但杨氏的父母可自行归家,另罚银百万两,责令杨家在一年内交齐。又叮嘱恭妃安抚杨才人,让她不必忧心。
杨才人听闻旨意,当即备了礼来向卫湘登门道贺,碰巧凝贵嫔本就在卫湘这里吃点心,美其名曰“协理六宫身心俱疲,看看美人才能继续办差”。
紫宸殿的旨意一下来,凝贵嫔与卫湘便也听说了,此时见杨才人前来,二人都向她道了贺,凝贵嫔感叹道:“爹娘能回家便好,你那个哥哥实在糊涂,吃些苦头也是应该的。”
杨才人苦笑着应了声是,哑了哑,又道:“只是罚银……实在不是个小数目,我在宫中积攒的俸银不过几百两,赏赐又不能送与家中。嫁妆倒可贴回去,却也不过一两万两,不知家中能不能将那百万两凑出来。”
卫湘摇摇头,攥了攥她的手,语重心长道:“姐姐莫急着往家中送钱。杨家本是大族,便是自家拿不出这钱,族里凑一凑也总有的,让你爹娘兄长先想法子才是正理。况且依我看,让族中出一出血也不是坏事,家中富贵久了,纨绔子弟众多,极易生出事端,搞不好哪一日便是灭门之祸。如今因这一出先痛一场,家中子弟们都能紧一紧弦,日后谨言慎行,家族方能长盛。”
凝贵嫔深以为然,点头赞许:“这道理很对。”
杨才人怔怔地望着卫湘,神情多有些复杂:“卫妹妹如此深谋远虑,倒比我看得更明白些。”
于是杨家之事于卫湘而言便就此了了。往后的三五日,天气忽而热得吓人,尤其晌午,无水的地方宛如烤炉,湖畔水边又像蒸笼。
楚元煜正值英年,火气旺盛,近来天花的事又没什么新的动静,他被热得烦闷,就不免动了出去避暑的心。卫湘晌午时去紫宸殿伴驾,与他一并躺在床上躲懒时他说起来:“麟山行宫你一定喜欢,若是能去,朕带你四处玩一玩,你之前说想学骑马射箭,在那边也方便。”
第62章避暑她知道他现下顾不上这些,但事后……
卫湘说自己不曾出过宫是假的,对骑马射箭倒的确有些兴趣,因而答应得十分欢快,还很是捧场地与他畅想了一番如何游玩。
午后因有朝臣觐见,卫湘就告了退,容承渊一时也没什么事,便亲自送她往回走,才出紫宸殿,卫湘就听他笑道:“恭喜娘子。”
卫湘一怔,驻足侧手:“何喜之有?”
容承渊垂眸,一缕笑意转在唇角,语气意味深长:“陛下方才未曾直说,其实他上午已琢磨了半天让娘子住麟山行宫的哪一处,对着行宫的堪舆图看了诸多宫室。”
卫湘滞了滞,明白了容承渊向她道喜的缘故。
皇帝此举意味着两个字:上心。
这两个字听来简单,却不同寻常。九五之尊妃妾无数,宠妃也是时时都有的,但得宠并不意味着能让帝王多么“上心”。
……于皇帝而言,嫔妃有什么可值得上心的呢?左不过是图个舒心高兴罢了,喜欢了只消赏些东西,亦或说几句好听的话哄一哄便是天大的恩赐;若不喜欢了,换个人宠也不比换件衣服难。
至于挑选宫室这样的事,也是不必九五之尊亲自操劳的,身边这许多得利的宫人,谁还办不好这差呢?哪怕是他在意一些的宠妃,只消多吩咐宫人一句,宫人们明白他的心意,就必定会尽心尽力地挑选出一个妥帖的地方,全然不必他亲自辛劳。
既有如此前提,他还愿亲力亲为,就无疑是上心了。
这于卫湘而言是再好不过的消息,她畅快地舒了口气,绽露的笑意落在容承渊眼中,觉得旁边的红墙绿瓦都为之一亮。
卫湘蕴着这明艳的笑容复又前行,容承渊笑笑,提步跟上她,只听她又问:“可现下真能去行宫么?天花未有新的动静,便也罢了,可不是说罗刹国使节正在来路上?算着日子,只怕这几日也就要到了吧?”
“那不碍事。”容承渊摇头,“麟山行宫就在京郊,离得不远,若御驾出行,他们也同去便是。况且罗刹人多爱打猎,麟山一带鸟兽众多,对他们也很合宜。”
“原是这样。”卫湘颔首,见连通后宫与朝堂的昭华门已在眼前,便不让容承渊再送,径自带着宫人往后去了。
次日傍晚,去往麟山行宫避暑的圣旨正式颁了下来,宫中各处立即紧锣密鼓地忙碌起来,六尚局都要做许多筹备,六宫嫔妃中有幸随驾前行的也都需收拾行装。虽说一应家具陈设行宫都不缺,但仅是衣裳首饰一类的东西收拾起来也很麻烦了。
除此之外,又还有些未能随驾的宫嫔心有不甘,便会尝试着走些门路,盼着能有人在圣驾面前美言几句,让自己也得一道恩旨。
楚元煜这晚走进瑶池苑的时候,堂屋里的座钟刚好开始八点整的报时,在这惹人注意的钟声里,卧房中的说话声贯穿过来,话音中的不耐被钟声衬得烦躁之意更甚。
但她的声音如银铃悦耳,即便烦躁也是动听的。
楚元煜一哂,不由对她烦躁的缘故心生好奇,便制止了要进去通禀的宫人,自顾进了屋。
他绕过屏风,琼芳侍立于茶榻一侧,侧首一看即要见礼,楚元煜坐了个噤声的手势,笑看向站在茶榻正前方的人。
她背对着他,背影婀娜。面前的茶榻上,榻桌已挪走了,堆放着数只锦盒、漆盒,颜色大小皆不同,像是各式各样的礼物。
卫湘嗤笑道:“陶采女便罢了,与咱们都熟悉,又正是爱玩闹的年纪,我也盼着她能同去行宫。可这康贵人、宋美人……平素连话也没说过几句,只怕连陛下也知道我们并不相熟,这会子巴巴地送礼来让我帮着请旨,我又如何开口呢?”
说着她叹了口气,摇着头道:“琼芳,你带着轻丝和廉纤一道将这些都送回去吧,连陶采女的也送回去,告诉她们这忙未必帮得上,那就没有收礼的道理;便是帮上了,都是自家姐妹,我也不能为这样的事收礼。”
琼芳想提醒卫湘圣驾已至,却又不敢抗旨,只得屏息应了声:“诺”。
卫湘忽闻清朗笑音:“哈哈哈,容承渊,告诉陶氏,一并去行宫避暑。”
卫湘倏然回头,连忙福身施礼:“陛下……”
楚元煜上前扶住她,视线越过她的肩头,落在那些五颜六色的盒子上,眉眼含笑:“收到什么好东西了?”
“都要退回去的。”卫湘低眉呢喃。
楚元煜仿若未闻:“我们一起看看。”
语毕他经过她的身畔,来到茶榻前。卫湘转过身,望着他不明就里。
楚元煜的目光只定在那些礼物上,伸手揽在她的腰际,口吻懒懒的:“看看谁送的合眼缘,就让她去行宫,然后咱们一起分赃,你看怎么样?”
“陛下!”她嗔怪地推他,忍不住发笑。
“哈哈。”他在茶榻上坐下来,握着她的手,仰头看着她,“那你说说,送礼的这些人,还有哪个是你想带着一道去的?多待几个也无妨,能给你解解闷也是好的。”
卫湘凝神想想,与她相熟的嫔妃之中,凝贵嫔、丽嫔、杨才人、孟宝林原就在随驾的名单上,闵淑女随侍谆太妃,理所当然地会去,陶采女适才也加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