绸缎庄门口悬挂着流光溢彩的各色锦缎,在阳光下闪烁着丝绸特有的柔润光泽;
瓷器店橱窗里陈列着青花、粉彩、釉里红,琳琅满目;
文玩店门口摆着古拙的青铜器、温润的玉器、飘逸的字画;
点心铺子门口热气腾腾,刚出炉的糕点散着诱人的甜香和油润的金黄色泽;
卖头花绢花的小摊前,更是姹紫嫣红一片……
行人摩肩接踵,绫罗绸缎与粗布麻衣混杂,贵妇的满头珠翠在阳光下闪耀,贩夫走卒的短褐沾满尘土,共同构成了一幅流动的、充满烟火气的浮世绘。
街道宽阔得乎想象,青石板铺就,足以容纳五、六辆马车并行。
但此刻,却被汹涌的人流车流塞得满满当当。
骡车、马车、牛车、独轮车、轿子……各种交通工具混杂在一起,缓慢地向前蠕动。
行人如织,摩肩接踵,川流不息。
穿着体面的士绅,行色匆匆的官吏,挎着篮子采买的妇人,嬉笑追逐的孩童,扛着货物的苦力,摇着铃铛的游方郎中……形形色色,构成了一幅生动无比、充满无尽细节的众生画卷。
街道两旁,店铺高耸,飞檐翘角,朱漆大门,雕花窗棂,无不透着帝都的气派。
二层、三层的酒楼茶肆比比皆是,楼上临街的雅座里,隐约可见穿着华服的客人凭栏远眺。
更远处,依稀可见巍峨的宫墙一角,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反射着威严而遥远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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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荷姐儿彻底看呆了,小嘴一直没合上,乌溜溜的大眼睛瞪得滚圆,小脑袋像个拨浪鼓似的转来转去,看看这边五彩缤纷的招幌,又看看那边热气腾腾的点心铺子,再瞧瞧街上穿着漂亮衣服的大姐姐…她感觉自己的眼睛根本不够用!
小手指着前方一个举着插满红艳艳糖葫芦草把子的老头,兴奋地尖叫:“娘!红果果!好多的红果果!亮晶晶的!”
林玉漱抱着兴奋得手舞足蹈的荷姐儿,目光沉静地扫过这扑面而来的、令人窒息的繁华。
她的眼神深处,没有初见的震撼,只有一片如古井般的深邃。
黎尔稳稳地驾着车,在汹涌的人流车流中,如同磐石般沉稳,锐利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寻找着可以暂时停靠的落脚点。
周铭佑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京城街景,心中有劫后余生的狂喜,有近乡情怯的酸楚,有对父亲安危的揪心,更有一种陌生的、对身后这辆简陋骡车和车上人的深深眷恋。
“方佑,”林玉漱的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音中清晰地响起,带着一路相伴的温和,“京城到了。你家在哪个坊市?我们送你过去。”
她的语气自然,仿佛只是询问一个寻常的落脚点。
这声询问,却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周铭佑心中那层薄薄的、名为“方佑”的伪装气球。
他身体猛地一僵,抓着窗框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
车厢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只剩下外面永不停歇的喧嚣,衬得这小小的空间愈寂静。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头,目光对上林玉漱那双沉静、温和,却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眸。
那目光里没有质问,只有等待。
正是这份平静的等待,让周铭佑积蓄了一路的愧疚和不安,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也无法遏制。
他猛地低下头,小小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一路上的挣扎、隐瞒、利用……那些被刻意压下的负罪感,此刻如同滚烫的岩浆,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想起黑石峪的血腥,想起荒野中的相依为命,想起荷姐儿那只温暖的草编蚱蜢,想起林玉漱一次次寻亲无果时眼中深藏的悲伤,更想起黎尔那一次次沉默却如山岳般的守护……
而自己,却一直在用谎言回报这份救命之恩和一路的庇护!
“对……对不起!”一声压抑的、带着浓重哭腔的哽咽猛地从他喉咙里冲出,如同受伤幼兽的悲鸣。
他抬起头,脸上已满是泪水,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痛苦和深切的愧疚,直直地望着林玉漱,“婶婶……黎叔……我……我骗了你们!”
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滚落,砸在他紧紧攥着的、粗糙的衣襟上。
他小小的身体因为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微微佝偻,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我不叫方佑……我……我是镇北侯府的……周铭佑……我爹……我爹是镇北侯世子周镇岳……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骗你们的!黑石峪……那些人是冲我来的……我怕……我怕连累你们……更怕……怕暴露身份引来更多的追杀……呜呜……”
他哭得几乎喘不上气,断断续续地解释着,语无伦次,却充满了真实的惶恐和悔恨。
他不敢看黎尔的方向,他将自己缩成一团,仿佛要将所有的羞愧都藏起来。
车厢内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