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归宁
崔展颜离京公干的消息,像一阵风,吹动了李鸳儿沉寂已久的心湖,漾开一圈圈名为“机会”的涟漪。
时机已至,分毫不能差。
她精心挑选了时机,在给老夫人请安时,面带恰到好处的孺慕与忧思,柔声道:“老夫人,过两日便是奴婢娘亲的寿辰。
入府多年,未能常在膝前尽孝,心中实在愧疚。
如今三爷不在府中,嗣儿有奶娘和丫鬟们精心照料,奴婢想告假两日,回娘家略表心意,望老夫人恩准。”
老夫人捻着佛珠,看了她一眼。
念及她生了崔府长孙,平日也算安分守己,这点孝心倒不便驳斥,便点了点头:“难得你有这份孝心,准了。
让账房支二两银子,再给你派个车夫和一个婆子跟着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李鸳儿心中一提,面上却流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难色,她微微福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谢老夫人恩典!只是……只是老夫人也知晓奴婢那娘家情况,继父他……嗜酒如命,又贪恋财物。
若见奴婢如今回娘家竟有车马仆从,只怕……只怕又要生出许多事端,纠缠不休,反倒扰了母亲的清净。
奴婢……奴婢只想安安静静陪母亲两日,一个人回去便好,恳请老夫人体谅。”
她这番话,情真意切,又点明了家丑,将一个担心给母亲惹麻烦的孝女形象塑造得淋漓尽致。
老夫人最厌烦市井无赖的纠缠,闻言果然蹙了蹙眉,随即挥挥手:“罢了,既然你顾虑周全,便依你。独自往返,路上仔细些。”
“是,多谢老夫人!”李鸳儿深深叩谢,垂下的眼帘掩去了所有情绪。
晨光熹微,崔府后院的角门“吱呀”一声轻响,李鸳儿一身半新不旧的藕荷色细布衣裙,挎着一个蓝底白花的简单包袱,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
她没有惊动太多人,只与守门的婆子打了个照面,言明老夫人准了她回娘家给母亲祝寿。
婆子堆着笑:“李姨娘早去早回。”
李鸳儿微微颔,目光掠过婆子谄媚的脸,投向府外那喧嚣而自由的市井。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高墙内的压抑暂且吐出。门口,一辆雇来的寻常青篷小车早已等候多时,车夫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汉子。
“去城南,杨柳胡同。”她低声吩咐,弯腰钻进了车厢。
车厢狭小,陈设简陋,却让她感到了久违的松弛。她靠在微微晃动的车壁上,闭目养神,脑海中却飞盘算着接下来的每一步。第一步,回娘家,这不仅是计划必要的遮掩,也是她内心深处一丝真正的牵念。
马车穿过渐渐苏醒的街道,吆喝声、车轮声、孩童的嬉闹声交织成一片鲜活的生活图景,与她平日里在崔府听到的环佩叮咚、低声细语截然不同。约莫半个时辰,马车在一条狭窄、略显杂乱的胡同口停下。
“娘子,杨柳胡同到了,车进不去了。”车夫在外说道。
李鸳儿应了一声,付了车钱,拎着包袱下了车。她熟门熟路地穿过几家门户,在一扇更为破旧的木门前停下。
门扉虚掩着,里面传来幼童的啼哭和女人低低的呵斥声。
她推门而入。小院逼仄,晾晒着打着补丁的衣物,一个三四岁的男童正坐在地上哭闹,这应该是他的继父和他的母亲又生下的第四个孩子。
她同母异父的三妹妹,年仅十二三岁,正手忙脚乱地试图哄他。
厨房门口,一个熟悉而佝偻的身影正在井边打水,那满是冻疮裂口的手,紧紧攥着井绳,正是她的母亲李氏。
“娘。”李鸳儿轻声唤道。
此时的李鸳儿心里五味杂陈。就在不久前她得知前几年崔展颜背着她给娘家新买的院子和水田,又被那个赌徒的爹败的差不多了,
有一段时间他改邪归正了,所以对他的看管变轻了,以为他真的好了。
没想到是狗改不了吃屎。所以崔展颜现在也懒得搭理他了。
李氏猛地回头,看到女儿,浑浊的眼中瞬间迸出惊喜的光芒:“鸳儿!你……你怎么回来了?”她慌忙在围裙上擦着手,迎了上来。
“明日不是您的生辰吗?我向老夫人告了假,回来看看您。”李鸳儿说着,将包袱递给妹妹,顺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银锞子塞给她,“去,买些肉和细面回来,再打一壶酒。”
妹妹看到银子,眼睛一亮,抱起还在抽噎的弟弟,欢天喜地地跑了出去。
李氏拉着女儿进了那间低矮昏暗的堂屋,又是欢喜又是担忧:“你这孩子,回来就回来,花这些钱做什么?
你在府里也不易……”她打量着女儿,虽然衣着比在家时好了不知多少,脸色也白皙丰润了些,但眉宇间那化不开的轻愁,却似乎比离家时更重了。
“娘,我很好,嗣儿也很好,您别担心。”李鸳儿握住母亲粗糙的手,感受着那熟悉的、属于劳作的坚硬触感,心头酸涩。她将老夫人赏的棉布拿出来,“这是府里老夫人赏的,给您做身新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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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摩挲着那光滑的布面,连连叹息:“使不得,使不得,我个老婆子穿这个糟蹋了……”
母女俩说了会儿体己话,多是李氏絮叨着家里的艰难,继父如何酗酒不管事,弟妹如何年幼不懂事。李鸳儿静静听着,不时将一些碎银子塞进母亲手里。
她看着母亲鬓边新生的白,看着这家徒四壁的凄凉,那份利用归宁做掩护的愧疚,渐渐被一种更为坚硬的决心取代。她必须往上爬,必须牢牢抓住能在崔府立足的一切,不仅为了自己,也为了能让母亲晚年少受些苦楚。
午间,妹妹买了东西回来,李鸳儿亲自下厨,做了几样母亲爱吃的家常小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