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轩内,李鸳儿正神色冰冷地收拾着细软。
几件常穿的衣物,一些体己饰,还有那个装着明矾残余的小瓷瓶……
她动作机械,心却如同在油锅里煎炸。
和离书一旦拿到,她便与这富贵牢笼再无瓜葛,带着四儿,天大地大,却不知何处是归途。
“姨娘!姨娘!”冬梅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脸上带着焦急,
“不好了!老夫人……啊不,是您娘家妈妈来了!就在府外角门等着,说是有急事非要见您一面!”
李鸳儿心头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她匆匆将东西塞进行囊,整理了一下神色,由冬梅引着来到僻静的角门。
门外,她那许久未见的母亲李氏,正搓着满是冻疮的手,焦急地张望着。
一见到李鸳儿,未语泪先流,整个人憔悴不堪,仿佛老了十岁。
“鸳儿!我的儿啊!”李氏抓住她的手,冰凉的触感让李鸳儿打了个寒颤,“你……你那个杀千刀的爹!
他又……又去赌了!这次欠下了印子钱,利滚利已经还不上了!前儿个要债的闯到家里,把……把锅都砸漏了!
扬言再不还钱,就要……就要把你妹妹卖到窑子里去!鸳儿,娘实在是没办法了,你……
你现在是府里的贵人,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帮帮家里……”
一番哭诉,如同又一盆冷水,将李鸳儿心中那点即将逃离的火苗彻底浇灭。
和离?离开?
离开之后呢?回那个连锅都被砸漏、朝不保夕的娘家?
带着四儿去承受那个赌鬼继父无穷无尽的拖累?
她这些年攒下的体己,恐怕还不够填那个无底洞的利息!
她原本计划着,和离后先用体己租个小院安顿,再图后计。
可如今,娘家这个烂摊子,彻底堵死了她的退路。
没有娘家可以依靠,一个和离的妇人带着孩子,在这世道生存已是艰难,更何况还要背负一个嗜赌如命的娘家?
一瞬间,李鸳儿只觉得天旋地转,前途一片黑暗。
她强忍着眩晕,从袖中摸出还没来得及放入行囊的几块碎银子,塞到母亲手里,声音沙哑:
“娘,这些您先拿着,应应急。我……我这边还有事,您先回去,容我想想办法……”
打走千恩万谢却又忧心忡忡的母亲,李鸳儿独自站在冰冷的角门口,望着门外灰暗的天空,心中一片茫然。
进,是屈辱;退,是绝路。她该何去何从?
而另一边,为了躲避签署和离书那令人窒息的场面,崔展颜心烦意乱之下,竟又鬼使神差地走进了赌坊。
仿佛只有在这输赢瞬息的地方,才能暂时麻痹那填满胸腔的懊悔与混乱。
就在他心不在焉地玩了几把,准备离开时,却被外面散客区一阵巨大的喧哗吸引了注意力。
只见一群人围着一张桌子,群情激愤。
“妈的!敢出老千!剁了他的手!”
“对!砍了他!看他以后还敢不敢!”
人群中央,一个熟悉而令人厌恶的声音正在色厉内荏地叫嚣:“我看你们谁敢?!
老子……老子的女儿可是嫁给了崔家三少爷的!我是他岳父!我欠多少债我女儿都能还!你们动我一下试试?!”
正是李鸳儿那个嗜赌的继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