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在那个年代,孩子生下来叫石头,榔头,锤子,斧头的一大把。
穷人家的孩子起个笨名,好养活。
也再也没多问过。
李鸳儿猛地回过神,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
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哦……是,是见过。妈妈,这就是我……我从前在府里当差时,认识的一位……伙计。”
伙计。这两个字从她口中吐出,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像一根细针,轻轻扎了石头一下。
“原来都是熟人!你看这缘分!”
李氏浑然未觉两人间的暗流汹涌,热情地招呼,
“石头,别站着,快进屋坐!鸳儿回来了,正好,今天都在家里吃晚饭!
我这就去做饭!”
她说着,便风风火火地钻进了简陋的厨房。
门帘晃动,缝隙里,二妹偷偷探出半张脸,
目光在石头和李鸳儿之间悄悄流转,脸上露出一丝难以琢磨的、
混合着好奇与一丝莫名失落的表情。
院子里,再次只剩下李鸳儿和石头。气氛尴尬而凝滞。
当李鸳儿从母亲口中得知,石头不仅常来帮忙,
甚至也接了缝麻袋片的活计,偶尔还会来家里一起做活时,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在她脑中闪过。
继父不在了,弟妹年纪尚小,家里确实需要个能偶尔搭把手的男人。
而石头……他憨厚,可靠,最重要的是……他似乎,并未因她的“背叛”而怨恨,依旧保持着那份质朴的善良。
她看着他因常年劳作而粗糙的双手,
看着他身上洗得白的旧衣,
心中那早已冰封的某个角落,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涌出一丝混杂着愧疚、怜悯,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隐秘悸动的暖流。
自那日后,李鸳儿回娘家的次数,悄然增多了。
她总是能找到合适的理由——给母亲送些用度,看看弟妹功课,或是单纯“散心”。而每次回去,似乎总能“偶遇”前来送活计或取材料的石头。
她借着“家里没个成年男人,弟妹尚小”的理由,言语间流露出对石头时常帮衬的感激,
甚至偶尔在其他人眼里,会以崔府少奶奶的身份,赏赐他一些不值钱却实用的旧物或吃食,
姿态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全然疏远,也不过分亲近。
只有在没人的时候,他们两个人的眼神交流,才会让彼此的内心心领神会。懂得那种久别重逢的内心涌动。
崔展颜对她心存补偿,加之她如今地位稳固,又掌着府中部分事务,只要不涉及原则,对她频繁回娘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母以子贵,四儿是他的命根子,只要李鸳儿安分守己,照顾好四儿,这些小事,他乐得纵容。
命运的丝线,在经历了撕裂、扭曲之后,似乎又以一种无人预料的方式,悄悄重新连接。
只是这一次,缠绕其中的,是更深的秘密,更复杂的人心,与一份在贫贱与富贵夹缝中,悄然滋生的、危险而微妙的情愫。
李鸳儿看着在院子里帮弟弟修理破凳子的石头,阳光落在他宽阔的脊背上,心中一片纷乱茫然。
这兜兜转转的重逢,究竟是命运的仁慈,还是又一个漩涡的开始?
她不知道,只能小心翼翼地,在这脆弱的平衡上,继续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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