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里的空气骤然凝固,只剩下机械运转的细微嗡鸣。
他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故作轻松地掂了掂手中的包,“里面装的什麽?这麽重。”
“电脑丶资料丶水杯,还有充电宝。”邱千一板一眼地答。
吴崇戍点点头,语气不自觉地又带上说教,“你先历练两年也行,但千万别跟这些商人走得太近。”
他脸上渐渐浮起讥诮,“像天骥这种公司,老板能是什麽正经人?”
“咳!”邱千想打断,可这人的语速就像机关枪上了膛,根本没有她插嘴的空隙。
“这大厦里不知道养了多少他的金丝雀。”吴崇戍嗤笑着摇头,“我看过两年你还是回去读个博,安安稳稳的大学老师才适合你。”
“……”
邱千不自觉吞咽了一下,馀光不自觉瞥向身旁的沈骥。
男人半边脸浸在电梯的冷光里,另半边隐于阴影,像一副被刻意虚焦的黑白肖像。即便被当面羞辱,也没颤动一下睫毛,仿佛这些话与他毫无干系。
邱千屏住呼吸,死死盯着显示屏,吴崇戍还在絮絮叨叨什麽,但那些她好像已经根本听不到了。
11层。
12层。
“叮——”
电梯门刚裂开一道缝隙,她就像箭一般冲了出去。
吴崇戍的说教戛然而止,满脸诧异地追出来,“小妹,你落什麽东西了?慌成这样?”
“没丶没什麽。”邱千勉强稳住声线,直到听见身後电梯门重新合上的声音,才长长舒出一口气。
她故作镇定地低头翻找背包,手指在包里胡乱摸索,最後揪出一团缠成麻花的充电线,“啊,找到了,原来就在包里……”
吴崇戍不疑有他,反而露出怀念的神色,“还是这麽丢三落四,和小时候一样。”
他擡手看了眼腕表,“饿了吧?想吃什麽?”
“都可以。”邱千心不在焉地卷着电源线,视线频频飘向电梯方向。
“还是去你最爱的那家江鱼馆?我明天就要回南津了,不过偶尔还会来北临开研讨会。其实我有些话想……”
“轰隆!”
这时一道闪电劈开天际,雷声震得玻璃嗡嗡作响,仿佛连整栋大楼都在震颤。
“要下暴雨了!”邱千如获大赦,急忙打断,“要不下次再……”
“没关系,”吴崇戍晃了晃车钥匙,“我开了导师的车来。”
他向前一步,目光灼灼,“小妹,这些年我其实一直很……”
“等等!”邱千突然手忙脚乱拍遍所有口袋,“谁的手机在震?”
她故作慌张地掏出自己黑屏的手机,“啊,不是我的,是不是你的?”
“……”吴崇戍的眼神黯了黯,最终无奈接起电话,“现在?外面……好吧。”
“导师有急事。”挂断电话後,他满脸歉然,“晚饭恐怕……要不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麻烦了!”邱千指向窗外,“学校在东边,不顺路,一会儿下雨还要堵车。我自己叫车就行。”
“那好……”吴崇戍深深看了她一眼,“下次回来再约。”
“嗯嗯。”
邱千点头如捣蒜。直到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雨幕中,恍惚看见了多年前福利院门口那个决绝离去的背影——
他们之间,始终横亘着一道无法修复的伤痕。
暴雨越发肆虐,邱千裹紧单薄的外套,退回金碧辉煌的一楼大堂,水晶吊灯折射出的冷光在大理石地面上流淌,显得四周越发空旷。
盯了一会儿叫车软件,“37人排队”的提示纹丝未动,她泄气地陷进沙发,强迫自己点开新闻发布会集锦。
耳机里的声音怎麽也压不住暴雨凿窗的闷响,两种声音撕扯,搅得她心烦意乱。
十分钟後,她扭了扭僵硬的脖颈。窗外雨声还没有停,软件上的排队人数却只少了两个,根本遥遥无期。
再也坐不住,她决定回12楼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借把伞应急。
走到电梯间,指尖还未触到按键——
“没带伞?”
低醇的嗓音突然从背後响起,惊得她背脊一颤。
转身时,沈骥正站在电梯里,剪裁考究的黑色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在顶灯照射下投下一道极具压迫感的阴影。
“你朋友呢?”
“他丶临时有事。”想起方才的狼狈,邱千的声音不自觉地发飘。
“吃饭了吗?”沈骥漆墨的眼眸微动,“一起?”
“不丶不用了。”话一出口,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死嘴,为什麽要结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