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一开始把萤风山排除了,他不大喜欢爬山。一是热,容易出汗,黏糊糊的很难受;二是山上蚊虫多,三是路上的枯叶树叶,或者下雨带下来的脏东西都很多,他怕自己受不住。
其实说白了,还是洁癖的问题。他但凡没洁癖,前两天就去山上了。
历霜回家还在想萤风山的事。
这可是城市里看不见的萤火虫,要是什麽都不看,就这麽回上海了,肯定会成为一大遗憾。
等四点半,打麻将的芳沁回来了,历霜在餐桌上将下午的事复述给芳沁。
芳沁听到他被认成人家儿子这段时,笑得整个人往後仰。
“你悠着点。”历霜真有点担心芳沁会笑背过去。
“还好你爸不在,要是他听见你一天内变成别人的儿子,他指定又要哭了!”芳沁擦了擦眼角,不忘揶揄她弟。
历霜的继父芳陆英爱哭这件事已经不算秘密了。
这位风度翩翩的骨科大夫,瞧着精明能干丶成熟帅气,实则心思敏感得很,带点泪失禁的毛病。
比如历霜住院那会儿,芳陆英一进病房就开始掉眼泪。
他们这些看望历霜的亲戚,一进门就人傻了,这啥画面啊:脑袋捆着纱布的历霜拖着虚弱的身体,安抚身强体壮的芳陆英。
芳沁想起这件事就丢人,搓了一把脸:“当时你隔壁床的小朋友差点笑晕过去,丢死人了。”
“我觉得还好吧。”当事人倒没觉得有什麽,可能他已经习惯了。
芳沁深知亲弟是什麽德行,总觉得历霜跟着芳陆英简直亏大了:“那是你和如宜性格好,能忍受他那脾气。”
“那也得我爸人好,我和我妈才对他好。”历霜为芳陆英辩解,“要不是我爸,我不可能好那麽快。”
芳沁愣了一下,眼睛扫视身强体壮的历霜:“……这倒也是。”
小时候的历霜简直惨不忍睹,洁癖比现在要过分十倍。
原本应该活蹦乱跳丶脸颊肉嘟嘟的年纪,历霜却很瘦。
原因是他抗拒吃饭,他觉得加过油的菜都是脏的,只有清水焯过的菜才干净,所以不怎麽吃饭,只喝历如宜买的营养剂。
还好历如宜有钱,普通人家都抗不过两年。
当时的历霜只允许历如宜和芳陆英碰他,如果其他人碰到他,他就会对自己进行强制性消毒——手洗到通红,狂喷消毒药水。
历霜甚至无法去学校上课,只能在家里进行一二年级的授课。
历如宜因为当时有前夫的官司和公司问题无法脱开身。
和她订婚的芳陆英直接辞了医院的工作,特地去社区对面的中医馆上班,就为了能随时回来陪着历霜。
有次芳沁发现历霜要摔倒,伸手扶了一下,历霜满眼惊恐地道了谢,转身就冲进洗手间疯狂洗手。
芳沁赶紧给下楼买菜的芳陆英打电话,芳陆英一进门就直奔厕所,抱住了历霜。
那时的历霜崩溃地大叫,一直说自己好脏,为什麽这麽脏,为什麽洗不干净。芳陆英任凭他吼叫捶打,只是坐在地上紧紧抱着他,红着眼眶轻声哄劝,一点点喂他吃药。
最後历霜平复下来,跟芳沁说了对不起。
时隔半年,芳沁在芳陆英和历如宜的婚礼上再见到历霜时,历霜状态好了不少,不仅能小心翼翼地牵住她的手,还能吃饭店里的菜了。
到了来年开春,历霜除了手会洗到变红以外,其他与普通同学无差别。那也是芳沁第一次抱历霜,而历霜弯着笑眼喊她再来一次。所以後来她见了历霜,总爱把他抱起来掂量掂量。
从骨瘦如柴到现在这麽健壮,从经常发病到现在只是有点小洁癖的模样。
历霜的这些变化,就是芳陆英贡献的证明,这让芳沁如何反驳呢。
芳沁长舒一口气,望着眼前好好吃饭的历霜,轻悄悄地说:“等你做好心理准备,什麽时候想去那个山了,你就喊姑妈,姑妈陪你。”
历霜眨巴着眼睛,笑眯眯地回答:“谢谢姑妈。”
“我们之间谢什麽呀。”芳沁捏了一下历霜的脸,历霜没有擦,接着吃饭。
晚饭後,历霜先去遛狗,回来开始做题。
他本身就是一个有计划的人,如果当天不完成计划,他就有点难受。
九点二十分,写完题的历霜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发现外头好像刮起了阵阵的轻风。
这让他多了点雅兴,披了件外套就下楼了。
正在敷面膜的芳沁听见动静,转身问换鞋的历霜:“又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