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青钰的心里涌上一股五味杂陈的情绪。
最後,杜奶奶轻轻拢住焦青钰的手,粗糙的指腹摩挲着他的手背,轻声安慰:“小钰,这些年委屈你了。但真的谢谢你,谢谢你陪着我们家骏骏。你是个好孩子,将来一定,一定,平安顺遂。”
这是那天他们最後的对话。
当最後一颗烟花坠落後,光亮在两人身上逝去,夜色重归沉寂。
眼底褪去烟火馀温的焦青钰,手指缓缓插入历霜的指缝,缓缓说:“她知道我帮曹骏,帮他们家做事,知道我们凑了学费,我以为我们瞒得够好了,她什麽都知道。”
他顿了顿,忽然反应过来。
现在回想,杜奶奶最後那些话,像极了人生的走马灯。
也许那个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要不行了,想带着清醒的记忆告别,想起爱过谁丶恨过谁丶经历过什麽,想起最初的自己。
焦青钰想到这里,攥紧了身上的薄毯。
历霜一直没说话,静静听着他讲述,没有打断。焦青钰的用词很质朴,没有多馀的修饰,就像冬日夜晚里平静流淌的海水。
海浪一声又一声,振着人心。
他揉紧焦青钰的肩膀,说:“她知道有你们在,应该很心安,去的时候也应该是心安地去了。”
“嗯。”焦青钰点了点头,“我现在比较担心曹骏。”
赵益和说,曹骏发现奶奶没呼吸时,整个人都傻了。
医护人员来的时候,他就呆呆地站在床边,盯着那张空床一言不发。
去赵益和家时也一样,乖得不像话,赵叔让他做什麽就做什麽,哪怕赵益和把他的头发梳成冲天炮,他也只是淡淡说一句“别闹了”。
“嘶……”历霜倒吸一口凉气,“那问题确实有点严重了,竟然能说出别闹了这种话。”
这跟被人夺舍了有什麽区别。
“你看,你这个不熟的人都发现不对了,他肯定有问题,”焦青钰说,“等我回去了跟他聊聊,开导他。”
历霜挑眉:“你?开导他?”
焦青钰:“嗯。”
历霜沉默几秒,擡起两人交握的手,低头亲了亲焦青钰的手背:“钰钰,要不还是让棠姐去说。以你的聊天水平,我怕你把他说哭了。”
焦青钰:“……”
焦青钰没搭理历霜,反正曹骏说过他很会聊天,就证明他可以聊。
就是不知道怎麽开头。
历霜见焦青钰的眉头紧皱,以为是生气了,赶紧解释自己刚才是开玩笑的。
焦青钰回过神,一脸茫然:“我没生气啊,我在想怎麽跟曹骏开口。”
历霜还是不太信,指着自己的嘴唇:“那你亲亲我,证明一下。”
焦青钰毫不犹豫地凑过去亲了一下,历霜这才放下心,拉着他的手回房睡觉了。
第二天七点,他们到达上海南站,他们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在进站口和历霜好好地道别。
天气有点冷,大家都裹着羽绒服丶围着围巾。
历霜穿了件长款黑色棉服,背後的鹅绒帽檐足够保暖,便没额外戴围巾。
这几天相处下来,焦月明对历霜的喜爱程度已经不亚于拿他当第三个儿子了,一直叮嘱他要招呼好自己。
历霜一一应下,微笑着说:“下次见面,阿姨检查检查就知道了。”
他们说完,最後才轮到焦青钰。
焦青钰没说多馀的话,擡手拉起历霜的帽檐,攥着两边的绒毛,凑过去快速亲了一下。
帽檐刚好挡住了旁人的视线,在外人看来,不过是两个人在悄悄说话。
“暑假见。”焦青钰的指尖轻轻划过历霜的眉骨。
历霜蹭了蹭他的手掌,眼底满是不舍:“暑假见。”
白亮的天空泛着淡淡的霞色,带着清晨的微凉。
十一点半,一行人回到多溪镇,刚放好行李,就马不停蹄地赶往曹骏家。
曹家门口已经贴上了白色条幅,连院子里光秃秃的桂花树上都挂着白布。
院内坐着丧葬店请来包金元宝的人,旁边摆着一个烤暖的火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纸钱味。
客厅的门至此大大敞开,焦青钰走进去,正中间摆着杜奶奶的遗像。那应该是好几年前拍的,照片里的她头发还带着点黑色,笑容依旧和蔼可亲。
遗像下方放着一个空的小木盒,等杜奶奶的死亡证明办好,就从医院取出遗体火化,将骨灰装进来。
按照镇上的习俗,见了遗像要烧香三拜。
焦青钰一家刚好站在中间的三个蒲团前,虔诚地鞠躬祭拜。他从旁边的碑文上得知,原来杜奶奶的名字叫杜丽鹃。
杜鹃花,多好听的名字。
拜完之後,焦青钰去里屋找曹骏。曹骏正坐在床边叠衣服,赵益和和赵棠在旁边陪着说话。
看见焦青钰进来,曹骏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玩的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