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继子的表演经营权来抵债什么的,听上去就很无聊。
周阎浮却不置可否:“再说。”
是夜,苏慧珍就被告知了自己新婚丈夫负债两亿欧元的现实。
这场婚宴的afterparty直闹到后半夜才散,纸醉金迷正如苏慧珍梦想的那样。她洗完澡,见瓦尔蒙不在卧室,心里舒了一口气。伺候老男人终归是吃力的,得让那玩意起来,再让那东西出来,每一项都是挑战,苏慧珍自然不是恋老癖,只是深谙人间诸事有舍才有得的道理。
她婀娜地摸到二楼书房,见老伯爵坐在桌后灯下,看上去和这古堡里每一件物事一样历史悠久。
苏慧珍舒展双臂,环住老伯爵的脖子,在他怀里坐下。
老伯爵叫了她一声“亲爱的”,继而沉重地用英语说了一串话。
苏慧珍的柔情蜜意随着大脑里的翻译进程渐渐凝固,翻译结束的那一秒,她刚坐下的屁股火燎般抬了起来:“八千万!”
老伯爵习惯性地扯出口袋巾擦汗:“这是本金,加上各种利息、拆借、违约……”
苏慧珍眼睛干瞪着不再转,直到瓦尔蒙哆哆嗦嗦吐出了一个天文数字。
“两亿……开什么玩笑?你一定在开玩笑对不对?”苏慧珍像任何一个被丈夫通知债务的主妇一般,第一反应是不信,嗲嗲地推他,希望他绷不住笑出来。
但瓦尔蒙随便她推,肉堆摇摇晃晃,倒是不倒。
苏慧珍一双保养得当的手渐渐冰了,蹦出来的句子也从英语切到粤语再到她最熟练的家乡话:“……你来真的呸!两亿,你好狠的心啊你,我才刚嫁给你!你屙笃尿照自己个样,我怎么会嫁给你这么个不中看也不中用的东西……”
过气影后掩面哭了起来。
老天,她是有使命来法国的,她的使命就是活出富贵风光给香港那些落井下石的人看看。如今她是伯爵夫人,她理应坐在这城堡里以贵族之姿招待那帮阔没过三代的土鳖暴发户们……
瓦尔蒙呆呆地望着她,镜片后的目光闪烁着躲开。他的娇妻似乎用家乡话施了一场咒,他听不懂,但刚好,语言的魔法照理是听得懂才成立。
书房门外。
裴枝和斜靠走廊墙壁而站,纤薄脊背贴着,看上去既百无聊赖,又略有点乖,像那种乖乖等大人吵完的小孩。
这回门关得很严实,他只能听到母亲隐约的哭泣,间或一两声骤然高起来的咒骂。
他是个善于等待的人,小时候被送到裴家,什么也不懂,几个小孩都到一处跟老师学东西,他被哥姐妹合谋关在门外。老师两耳不闻豪门家事,当没他这个人。那时候他就是这样在外面等他们下课,一个小时罚站似的一声不吭。
如果不是因为出身贵重的商陆和他成了朋友,他这一生的一切……
“咔哒”一声,门开声打断了他的回忆。出来的苏慧珍眼底泛红。
裴枝和静静地听母亲跟自己交代下午他便已知道的事。不过,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苏慧珍说的是本息八千万,而且是人民币。
裴枝和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怜悯。她总是靠男人,男人坑她很多回她也不听劝不回头,大概还是从哪里跌倒从哪里爬起的道理,在男人身上出丑,必要通过男人风光回来,其他的都不够解气。
苏慧珍说完,拉着他的手:“我和亨利·德·瓦尔蒙是登记过法律上的夫妻,且全法国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知道了这件事,未来妈妈还要跟他一起出席那么多重要的庆典活动……”
裴枝和继续倾听,精巧的下巴微微歪了歪。她昏头了,只要面子。
见他纹丝不动,苏慧珍迫切道:“况且,你今后在场合上露面,用的也是伯爵之子的身份了!你在国内私生子的风波闹得那么大……”
裴枝和截断她:“你想怎么做?”
苏慧珍眸中一喜:“你给商陆打个电话,要他——”
“不可能。”裴枝和毫不留情地抽出手:“我已经单方面和商陆绝交,这辈子都不会再联系他,你死了这条心。”
过去大半年,两人已很久没提及商陆,这是苏慧珍的策略,她想着事缓则圆,她先不刺激他,等过段时日,说不定两个年轻人自己就先修复了关系了。骤然一听裴枝和还是这么油盐不进,苏慧珍慌道:“你讲咩啊?低能仔!你讲不喜欢就不喜欢好了,妈咪认了,这辈子不见——你当小孩子过家家?商陆呢?我不信商陆会同意?!他比你坦荡磊落得多!孤寒嘅你!”
裴枝和面无表情地瞥过去:“他不需要同意,等到我们都死了的那天,他会知道。”
苏慧珍扬起手,一巴掌狠劈下去:“妈咪这辈子养你的苦心都白费了!叉烧!”
这一巴掌将老伯爵也惊动了出来。他慌忙拉住苏慧珍胳膊:“别这样,他过两天就要在巴黎演出了!”
裴枝和并不觉得痛,重返法国的过去一年,他的一切感知都迟钝和朦胧。他顿了一顿,转回被打偏了的脸:“对,你就是白养了。”
卧室里,佣人已为他开了夜床,但裴枝和其实并不需要这些花里胡哨、令人宾至如归的。他只需要将厚重的窗帘严严实实拢上,再戴上厚厚的眼罩,塞入静音耳塞,让自己的世界变得如冥河水一般黑暗冰凉就好。
翌日清晨,苏慧珍截在他门外,仓皇可怜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