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海悻悻离去。
萧翀脸上淡漠敛去,对常赢道:“你带一队人,持我手令,去魏荣军中把伪帝和他的近侍全部提走,押至后山寮房,由你亲自看守。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触,尤其是魏荣的人。”
“是。”常赢领命而去。
萧翀目光转向陆羽,沉声道:“魏荣经此事,必心生怨怼,匠人们所在的栖霞庄虽隐蔽,可也并非毫无风险。看管匠人,需要更缜密的心思。你去接替屠骁,我再给你一道手谕,从三十里外大军中调兵,将庄子给我守成铁桶。凡有可疑人靠近,立即拿下,反抗者格杀勿论,不必请示。”
“是。”陆羽沉声应道。
待安排完这些,萧翀又看向那两箱南书,朝身旁吩咐道:“将褚云帆唤来,叫他认认东西。”
褚云帆是萧翀三年前寻回的军匠,曾是当年萧承翊与南氏合作的亲历者,精通军械机关,是他此行必不可少的助力。
安排这些时,耳边仍时不时传来女子的哭嚎和叫骂,萧翀忽然心念一动,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浮上唇角,竟觉这些吵闹已不再是扰人的聒噪。
南氏女的心志远比他预想的更坚韧。他明白寻常的威逼利诱,对她这等经历过国破家亡、生死淬炼之人,绝难奏效,强行敲打,只会让她碎掉。他需要一种方法,让她自行崩解,脱去那层硬壳。
眼前的混乱,或许正是一个契机。
与其将她隔绝起来,不如让她亲自去体会一下,没有“秩序”的真实世道,究竟是何模样?唯有对“危险”生出切肤之痛,她才能真正认可他给予她“安全”的价值。
入暮时起了风,吹得寮房门扉吱呀作响。潮湿雨意随着风扑在南初身上,也卷进了撕心裂肺的哭嚎和叫骂声,夹杂着男人们低俗的调笑与暴戾的呵斥。
南初拖着虚弱身体踏出门去,揪心的声音正是从院墙另一头传来,听得真切:
“求求你们别碰小姐,她还病着,奴婢都可以……”
“谁他娘要你,滚开!”
“你们这群梁贼恶鬼!连孩子也不放过,一定不得好死!”
“老子们长命百岁,再啰嗦,立刻送你上路!”
“啊——”
“哈哈哈!”
风鼓起南初宽大的灰袍,藏在其下的单薄身躯涩涩发抖。她已无意识行至院门,门口的守卫立刻呵斥道:“干什么,回去!”
她只得又往回走了几步。那些求饶和叫喊声中,夹杂进了门口守卫低低的议论:
“娘的吵死了!也就是魏将军的人敢这般闹腾。”
“那小绣娘真可怜,拖着个孩子落在这群兵痞手里,啧啧……”
“谁说不是?最可怜还是她那孩子,才一岁,跟一群将死之人丢在后山,也不知还能不能活……”
绣娘,一岁的孩子……南初莫名想起不肯逃走的阿芜。不管是不是她,这情形都叫她心头发紧。
墙那头猛地爆出一声凄厉啼哭,随即又像被什么骤然掐断。
南初的脸色变得煞白。
恰在此时,一名亲兵过来传令:“主帅有令,今夜在大雄宝殿前犒赏攻城将士,各哨岗减半值守,你二人轮换即可。”
“是!”俩守卫兴奋地回应。
闻及今夜有“庆功宴”,南初心头莫名燃起一丝希望。守卫松懈,救人、逃跑,或许是最好的机会,纵是失败,也不能比眼下更糟了。
“娘子怎么出来了?”
山棠端着碗跨进院来,见她站在风口,忙催促道:“你还病着,快回屋。这粥里老火夫加了味参,你趁热吃。”
“加参?”南初有些意外。
“老伙夫是这么说的,大约是沾督帅的光?”
南初未再多想,思绪回转,她看着山棠,突然有了个大胆的主意。
又一声凄厉的哭嚎传来,南初一把拉住山棠的手,凄然道:“听到了么?隔壁……”
山棠何止听到,更是亲眼见过的,她扯着南初往屋里走:“娘子别听,别管那些。”
“我们不能留在这里等死。”南初目光灼灼,“你跟我……”
“别说了!”山棠苍白着脸打断她,“逃不掉的,被抓回来会死得更惨。”
南初凝视着她的眼睛,那里面全是恐惧。
一起走的确太过冒险,南初默了几息,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道:“可我必须得试一下。”
她摘下耳朵上的玉坠,不容分说塞进山棠手里:“我身无长物,那只碎镯是祸根,只能用这个谢你。我若能逃出生天,必想法子回来救你。我若死了,这对耳坠,便算作你受这场惊吓的补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