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狭窄,堆放着箱笼,人只能蜷缩着。颠簸和弥漫的尘土让人呼吸都有些困难。青禾用一块浸湿的帕子掩着口鼻,掀开车帘一角向外望去。
视线越过攒动的人头和滚滚烟尘,她努力辨认着前方皇子队列中那个熟悉的背影。当目光触及胤禛挺拔冷硬的侧影时,心中骤然涌起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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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未来的雍正皇帝,此刻正当盛年,三十三四的年纪,眉宇间已是常年累月沉淀下来的冷峻与深沉。
谁能想到,他还要在这波谲云诡的储位之争中蛰伏整整十一年,而君临天下仅仅十三年后便溘然长逝?
权力巅峰的短暂与漫长皇阿哥生涯的煎熬,在他那紧抿的唇线和锐利的眼神中,似乎已埋下了伏笔。
青禾默默放下车帘,垂眼盯着药箱上的铜扣,指尖微微凉。这条通往木兰的路,通向的不仅是草原围场,更是风暴的中心。
日夜兼程,车马劳顿。
七月三十日黄昏时分,浩荡的御驾队伍终于抵达了预定的宿营地——小营。
甫一下车,一股与热河行宫截然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塞外草原混合着青草、泥土、牲畜以及松林味道的独特粗犷气息。
天空显得异常高远,夕阳的余晖将西边的云层染成一片壮丽的金红与紫霞,如同泼洒开的巨大织锦,铺满了大半个天际。
目之所及,是无垠起伏的草甸,已开始微微泛黄,在晚风中如波浪般轻轻摇曳。远处,墨绿色的山峦勾勒出起伏的剪影,沉默地守护着这片广袤。
然而,眼前的营地景象却与这壮阔美景形成鲜明对比。
这里远没有行宫的井然有序与精致舒适。无数的大小帐篷如同雨后蘑菇般在选定的平坦草地上迅“生长”起来。
御营的核心区域自然是巨大的明黄御帐,周围环绕着皇子、宗室、重臣们的各色营帐,再外围是侍卫营房、各部院办事的帐篷以及庞大的仆役、后勤区。
人喊马嘶,各种声响混杂在一起,搬运物资的杂役穿梭如织,空气中弥漫着牲畜的臊气以及刚点燃的篝火烟气。
胤禑的营帐位于皇子区域靠边些的位置,是一顶中等大小的蒙古式毡帐,内衬了防风的厚布,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毡毯。
比起行宫的殿宇,这里显得简陋而局促。
“哎哟喂,可算到了!这骨头架子都要颠散喽!”翠喜一边揉着腰,一边手脚不停地把带来的被褥铺陈在毡毯上。帐篷里光线有些暗,她摸索着点亮了带来的羊角风灯。
王进善则忙着指挥两个粗使苏拉把沉重的箱笼搬进来,摆放整齐,他额上沁着汗,声音也带着疲惫的沙哑:“手脚都麻利点!主子的书箱放里边,对,靠帐壁。那个装点心的描金匣子轻拿轻放!青禾姑娘,药箱搁哪儿合适?”
青禾正蹲在地上,小心地将带来的铜药吊子和几个小药罐从防震的稻草里取出来。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指着一处相对干燥的角落,离帐门稍远又方便拿取。
“就放那儿吧,地上潮气重,先垫块油布。”她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眉头微蹙。
塞外的夜晚,寒气来得快,帐内又湿冷,胤禑的身体虽调理得不错,但骤然转换环境,仍需格外当心。她带来的药囊里,驱寒防风的药材是备足了的。
荒郊野岭,伺候主子安顿的难度陡然增大。没有现成的热水房,热水得用临时架起的泥炉现烧。
胤禑卸下马鞍风尘仆仆地进来,嚷着口渴。翠喜赶紧拿着铜壶跑出去找水烧水,却差点被横拉在地上固定帐篷的粗牛筋绳绊个跟头。
“这鬼地方,连个下脚的地儿都难找!”一个粗嘎的抱怨声从帐外传来,是隔壁帐篷的仆役。
“知足吧,这算平整的了!再往前赶,指不定宿在哪个山坳坳里呢!”另一个声音应和道。
胤禑由张保伺候着脱下沾满尘土的外袍,换上干净的常服。
他看着青禾蹲在角落里仔细检查药罐的密封,又看看王进善忙得脚不沾地,翠喜端着好不容易烧热的水进来,小脸被炉火熏得通红。
他走到帐门边,掀开厚重的毡帘一角向外望去。
夕阳已沉下大半,只余一抹残红。
营地里星星点点的篝火次第燃起,炊烟袅袅。
远处侍卫巡逻的身影在暮色中显得影影绰绰。
一股带着凉意的晚风灌进来,带着青草和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