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安理得地接受着对方出的付出,却吝于给出对等的、明确的爱的承诺或者拒绝。
他就像一个站在温暖光线里的人,享受着慷慨的热量,却从未想过,这光的本身也可能需要被温暖,也可能有燃烧殆尽的时刻。
他看到了郑与山的“给予”,却下意识地忽略了那背后同样需要被填补的“需求”。
他对待郑与山的方式,某种程度上,是不是像极了当年沈文琅无意中对待自己的方式?无法给出相匹配的回应,最终导致了自己的痛苦与失衡?
这个突然出现的认知,让高途感到一阵幽微的战栗,以及一种深沉的仓惶。
他从未有意伤害或利用郑与山,但他无法否认,自己在享受那份安全感与温柔的同时,或许……纵容了这种不平衡关系的持续,直至它不堪重负地崩裂。
“与山,你的道歉,我听到了。我好像也没有立场说我接受或者说我原谅,你有你的问题,我……”高途顿了顿,“我也有我的。”
高途愿意听,愿意面对,没将郑与山彻底拒之门外。而此时,在沉默后,他却还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有我的问题?他也有他的问题?
郑与山一时有些傻眼。
高途抬起眼,看向郑与山,眼神复杂而坦诚,“我依赖你的好,习惯你的存在,把你当作我生活里最安稳的一部分。我享受你给我的安全感,却很少去想,这份安全感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我把你的喜欢,当作一件……很沉重、让我不知所措的礼物,只想着如何妥帖安置,却没想过,或许送礼物的人,只是想看到我打开它时,脸上能有真实的喜悦。”
高途的语气里没有指责,只有清晰的陈述,“你说你鬼迷心窍,做了错事。而我……或许是在另一个方向上,也迷了路。我太专注于自己脚下的路,自己的伤痕,自己的恐惧,以至于忽略了你一直伸着的手,也可能需要被紧紧握住。”
郑与山怔住了。他没想到高途会这样说。他以为会迎来指责、冷漠,或是彻底的决绝。他做好了承担一切怒火的准备,却没想到高途会把一部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用如此冷静而深刻的方式,剖析他们关系的另一面。
高途没有把他推开,而是在尝试……理解,甚至在尝试重新定义他们之间那团乱麻。
“所以,”高途微微坐直身体,“与山,我们都需要停下来。你需要时间去真正想明白,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以及,你能不能用一种健康的方式去建立它。而我……我也需要时间,去弄清楚,我对你,到底是什么感情。是感激,是依赖,是亲情,还是……别的什么。我不能再用模糊的态度,给你不确定的希望,那对你不公平。过去是我做得不好,让你在不确定中投入了太多,也……失望了太多。”
高途这无比清醒的话,将模糊的地带挑开来,让郑与山痛,却更让郑与山爱。
如果一个人,能这样直白地向你坦诚,你还怎么舍得放他走?
郑与山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那……我们以后……”
“与山,你是我心里最特别的存在,回到原点的话,对谁都能说,却不能对你说……你是很好的人,我不必重新认识你。但我是个自卑反复的人,总在吝啬和恐惧。等我更成熟一点,再来回复这个问题好吗?不会太久,等我……”高途停了停,“我……能真的站起来的时候。”
这不是郑与山想象中的任何一种结果。
“好。”郑与山重重地点头,这一个字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却又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我明白了。高途,谢谢你……还愿意给我这个以后。”
他没有再说对不起,也没有再做任何承诺。他知道,高途刚刚那一番话,就让他们的天平,变得更平衡了一些。
“还有,”高途想起另外的事,语气缓和了一点,“陈姨的事,谢谢你想着,也替我谢谢她。我们住的地方小,不能让陈姨每天跑,而且小晴恢复得不错,我约了专业的营养师定期上门。让陈姨得空,偶尔来给小晴改善改善伙食就行。你们的心意,我和小晴领了。”
“好,听你的。”郑与山从善如流。他现在学会了,不再替高途做决定。
谈话似乎到了该结束的时候。郑与山站起身,高途也站了起来。
郑与山从高途的眼神里,没看到闪躲和恐惧,只有澄澈的平静。
立时,郑与山的心,弥漫开大雾一样绵密的爱意,这是被自己伤害后还是愿意对他敞开自己的高途。
如果可以,他想靠近去感知这爱的弥漫,可此时,他却只能带着自己的忏悔平静地告辞。
“那我……先走了。‘启明计划’那边,我会让项目副总直接跟你团队对接,有什么需要我出面的,随时找我。”郑与山语气恢复了一些往日的干练,不再带有初始那种疏离感。
“嗯。”高途点点头,“路上小心。”
郑与山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他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高途,保重。”
门轻轻合上。
高途站在原地,看着那扇关上的门,良久,才缓缓坐回椅子上。办公室重新安静下来,阳光铺满了半个房间。
高途有一丝奇异的清明,他终于把自己和郑与山之间那团纠缠不清的情感乱麻,理出了一个线头。
虽然前路依然未知,但至少,他们不再盲目地互相伤害,或者彼此战战兢兢地如履薄冰。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他不想再在这毫无意义的拉扯里虚度彼此的光阴,他需要好好想一想,关于爱,关于回应,关于自己真正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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