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不进去了,”沈文琅熄了火,侧过脸看高途,“今天信息量太大,你好好休息。有任何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高途点点头,解开安全带,车门推开一半,又转过头,轻声说,“今天……谢谢你。”
“谢什么?”沈文琅笑了,那笑容在昏暗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温和,“我们之间还用说这个?”
“还是要说的。”高途认真地看着他。
沈文琅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眼神有些复杂。他伸手出去,结果只轻轻拍了拍副驾驶的椅背,像在安抚什么易碎品。
“高途,回家好好睡一觉。明天太阳升起,这些事不会消失,但你会比今天更有力量面对它。”
高途点点头,推门下车。晚风很凉,他裹紧外套,抬头看了一眼院子里的窗户。暖黄的灯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出来,在夜色漫出一道温柔,有人等着回家,许多年没有这个待遇了。
他走进院子,还没有开门,门从里面开了。
“哥!你回来啦!”高晴站在他面前,欢快地打着招呼。
高途一边换鞋一边应声,却在抬头看向客厅时,整个人僵在了玄关。
沙上坐着个人——一个看起来温柔的十八九岁的男孩。
男孩穿着简单的卫衣牛仔裤,头理得很清爽,此刻正有些局促地站起身,看向高途的眼神里带着明显的紧张。
“哥,这是陈然。”高晴的声音清脆明快,“我男朋友。”
高途手里刚脱下的外套“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客厅里安静了三秒。
“你……什么?”高途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他弯腰捡起外套,动作僵硬得像生了锈的机器人,“男朋友?”
“对啊!”高晴仰着脸看他,眼里闪着狡黠的光,“我都快成年了,谈个恋爱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快成年?”高途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只是调门比平时高了至少八度,“高晴,你还有两个月才满十八岁!而且你现在还在恢复期,你——”
“恢复期才更要抓紧时间啊。”高晴打断他,语气理所当然得让高途想撞墙,“哥,你想啊,我病了这么多年,在病床上躺了那么久,天天数着天花板上的白色过日子。现在我出院了,能走能跳能呼吸新鲜空气,我才明白了一件事——”
她转过身去,几步走到那个叫陈然的男孩身边,很自然地拉起他的手。
男孩的脸“唰”地红了。
高途的眼睛瞪大了。
“生命太短了,短到可能来不及说再见。如果哪天我又复了,又躺回去了,到时候想起自己明明有机会去喜欢一个人,却因为‘还没成年’‘还在生病’这种理由错过了,那不是要抓耳挠腮地后悔一辈子?”
高途张了张嘴,想说“你不会复”,想说“医生说你恢复得很好”,想说“你还小,以后有的是机会”。
但他看着高晴的眼睛,看着那双经历过沉睡与苏醒、在生死边缘徘徊过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高途最终把目光转向那个男孩。
陈然。看起来干干净净的一个孩子,五官端正,眼神清澈,此刻被他看得浑身紧绷,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卫衣下摆。
“你好,……”高途开了口,却现自己不知道接下来该以什么身份说话。
是家长?板着脸问“你多大了”“家里做什么的”“成绩怎么样”“对未来有什么规划”?可他比这男孩大不了几岁,摆不出长辈的架子。
是朋友?温和地说“你好,我是高晴的哥哥,很高兴认识你”?可他现在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只想把这小子拎到阳台上好好谈谈。
最后,高途干巴巴地说了句,“坐吧。”
三个人重新在沙上坐下,形成一个微妙的三角。高晴坐在中间,左边是浑身紧绷的哥哥,右边是手足无措的“男朋友”。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只有墙上的钟表在“嘀嗒嘀嗒”地走。
“哥,”高晴终于忍不住了,伸手戳了戳高途的胳膊,“你别这样,吓着人家了。”
高途深吸一口气,还是不由自主当起了家长,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和一些,“你们……怎么认识的?”
“在医院啊。”高晴理所当然地说,“陈然是医院的义工,每周五下午都会来儿科病房陪小朋友玩。我放风散步的时候在花园里遇到他,他在给一个小女孩折纸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