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逢看着他很久,忽然抬手捂住胸口,捧出来道:“朕的心碎成一瓣一瓣了。”
许庸平没有说话。
“朕又自己粘好了。”
魏逢安静了一会儿,问:“老师怎么才能喜欢朕呢?”
许庸平摇头。他实在很难说服自己从情爱的角度看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少年人,尤其对方还是自己的学生。
魏逢垂着脑袋,又扬起来,眼睛笑了:“好吧,那朕就自己想想。”
“臣出去一会儿。”
许庸平道:“陛下自己睡?”
“老师要去哪儿?”
许庸平看了他一会儿,道:“臣去太后处。”
魏逢脚还放在他膝盖上,用膳的时候没地方放脚又受伤不能踩到地上才这样,听见这话立刻:“老师为什么要去太后那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合——”
他话没说完,许庸平打断道:“既然这样,陛下一起吧。”
魏逢没有第一时间答应:“老师不想朕一起去?”
许庸平没说话,意思很明显。魏逢把脚从他膝盖上放下来,想了想:“那朕不去了。”
他五指交握了一下:“朕等老师回来。”
外面下起小雨,小雨淅沥。蜀云撑开伞,雨水砸在伞面,发出轻微的声响。空气中隐隐有残留的血腥气,夜晚温度低,寒意从人骨缝里一寸寸渗透。
许庸平走在他前面。
巨大弯刀的影子浮现在宫墙上,被雨水打湿模糊后恰似一把死神镰刀。弯刀内钩处正好卡在他腰部。
那主仆二人毫无反应,徐敏面无表情:“陛下信任阁老,还望阁老不要辜负他的信任。”
许庸平没有点头。
徐敏又用死人般毫无起伏的语气说:“陛下十分信任阁老,还望阁老不要伤他的心。”
这支先帝留下的亲卫是人形杀器,无名无姓无父无母,更无妻儿牵挂,名为亲卫实则是天子的傀儡仆从。
这种人竟也有动感情的时候。
许庸平:“若我叛之,他会如何?”
蜀云疑心对方手中那把弯刀会斩下,他神经紧绷四肢调动到极致,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很多回答。
“会哭。”
蜀云:“……”
蜀云眼角剧烈一抽,僵硬扭头看徐敏。
徐敏毫无夸张成分:“陛下会哭淹了昭阳殿。”
许庸平默了一默。
魏逢小时候是经常哭的,他一看就是个情绪丰沛的小孩,说哭就哭完全不给任何人准备。他身体里仿佛有一口开了闸的瀑布,倾泻而下时完全没有人招架得住。许庸平经常被他哭湿一整块袖子,事后还能拧出水。
容易哭又好哄,说两句就笑,感觉所有的悲伤都被身体里巨大的水分冲走了一样。
那都是十三四岁以前的事了。
“人活在世,难免心伤。”
许庸平缓缓道:“我不能给你承诺,但会尽力。”
以他的身份其实不需要理会这种半威胁半胁迫的话,徐敏僭越地问,他平等地答。
徐敏得到想要的答案,放下那把弯刀。
弯刀上猩红在雨水月光形成的天然反光板中一闪而逝,落进水洼中,很快一路顺水流走-
华阳殿门口的小太监正跪在地上擦地,他就是个小太监,但也隐约知道今夜宫中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他手里的布帛被血水浸湿,冷风一吹湿透的棉布变得冰凉。
“阁老。”
他擦着擦着迅速跪伏:“给阁老请安。”
上头人没说话,他沉住气,嘴里含着的那句“陛下有旨任何人不得面见太后”咽了回去。
“吱呀。”
华阳殿殿门拉开。
香火烟灰味道浓郁,无数嫔妃在这里念过经。入目是大佛龛小佛像,欲要燃尽的一炷香。秦苑夕跪坐蒲团上,一颗一颗地拨动念珠。
“你终于来了。”
秦苑夕闭着眼,冷淡道:“你知道我迟早会和父亲联系,你将母亲送进宫中是为了让我更快地下决心。把那个孩子送回秦府、递信给远在千里之外的佘家、贬官杨斌文、让户部查封我大姐的钱庄……你早知道我父亲会反,你是在逼他反,你要为魏逢肃清朝局。”
她身边一暗,藏青衣角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