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逢呆了呆,慢慢地抬起头,过了一会儿,又低下去。
然后他就哭了。
哭得很厉害,鼻子眼睛都哭红了,只是没有哭出声。眼泪一滴一滴地、无声地落在地上,把许庸平的心砸出一个大坑。
“臣不说了。”
许庸平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低声:“不说了。”
……
煮了五个肉馅的饺子,魏逢吃掉三个半,最后一个半他吃不下,许庸平吃掉了,这时候刚好过子时,新的一年来到了。
魏逢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没有把吃进去的饺子吐出来。
……
第二天清晨,许庸平起得非常早,他这半个月都尽量在魏逢睡觉的时候处理完所有的事,但开年了,他到底心慈,打算过了年再让一些人不好过。
他出现在文渊阁时所有官员都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魏逢烧了那份认罪书,令崔有才禁足在崔府。
许庸平这会儿已经懒于跟任何人多费口舌,平静地看向有话说脸色难看的御史台两位大人。他如今坐在这里,很多事都想通了,魏逢平安健康快乐,别的事都不重要,他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分给这些人。
终于,其中一位上前来,刚说一个字许庸平打断他,一般许庸平很少在别人说话发表意见论述观点时打断别人,是因为他这时候心里突然有不安定的感觉——他害怕魏逢醒了找不到他。
“你开口之前我给你两个选择,我劝你想好再说。”
许庸平:“一,魏逢当皇帝,你老实本分继续做你的御史。”
“二,皇位换我坐。”
许庸平挺温和地说:“你想什么时候死。”
那御史大张的嘴静止。
“各位都是同僚,我的性子有几分了解。”
许庸平把玩着玉玺,象征身份地位权力的那一小块东西就那么被他拢入手中,他照旧是在笑:“我最近心情不太好,希望各位不要不识好歹。”
他眼神古井无波,看过了一圈,淡淡:“还有人想说话吗?”
其中一个御史仍然上前,但许庸平没等他说话。
“拖下去打。”
许庸平扬手:“打到他没问题为止。”
寂静。
留下来的所有人都抖了抖,章仲甫往前跨了一步,气得语无伦次:“许庸平,你,你这是——”
“带下去吧。”许庸平说,“老师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
徐敏抱着那把雕刻“镇”字的刀,面无表情:“是。”
外面有皮开肉绽的声音。
上首青年神情冰冷而强势,有种平静的狠戾。所有人的呼吸都压住了。
许庸平撑着脸笑了笑,对留下来的另一名御史说:“胡大人,从今往后,不管我坐龙椅还是戴凤冠,我都希望你真心祝福陛下,你能听懂我的意思吗?”
胡大人“扑通”跪在地上,说:“下官明白,下官明白了,下官回去一定管好御史台的人。”
许庸平起身,客气地说:“到这儿吧。”-
到底耽误了时间,许庸平回到昭阳殿时已过辰时。今早铲过雪,又下了薄薄的一层,天地茫茫一片白。地面湿滑,许庸平一心二用地想昨夜抱出来的时候吹了风,未免意外还是喝一些驱寒的姜汤,正要叫人去煮,忽然听得前头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玉兰抱着大氅追着后面喊:“陛下,陛下,慢点,当心脚下。”
魏逢披头散发,穿了件单衣跑出来,茫然凄哀地到处寻找,他刚醒,眼尾红得厉害,神情是那种被抛弃的绝望。玉兰眼尖,松了口气得以说完后半句话:“阁老没走,有事去了勤身殿……”
许庸平停下脚步,眼前一花,正正好和狂奔出来的人碰了个正着。对方看到他只停了一瞬,狠狠撞向他,他下意识伸手一抱,摸到冰凉而颤抖的身体,他迅速空出一只手把人紧紧裹进暖和的氅衣中,低低问:“怎么出来了。”
他猛然闷哼了声。
魏逢趴在他肩膀上,用像要撕咬下他一块肉的力道重重咬他脖子,咬住死死不松口,直到他们都闻到血腥的味道。混杂咸湿眼泪的冷风中,许庸平五指插-入他发间,等怀中身体不再剧烈颤抖后亲吻掉他眼角的泪水,无比自责地哄他:“臣在这儿……”
魏逢终于放声大哭,像要把所有的不安、委屈、绝望和伤痛全部通过哭声倒出来。他一边哭一边发抖、冷颤,流出那么多眼泪,那么多的恐惧和痛苦,到临界点猛然爆发出来,哭得让人肝肠寸断。混乱中许庸平抱紧他,一直亲他,一遍又一遍说对不起,最后说,我爱你。
——我爱你。
在很早以前,在你我都不知道的时候,我就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