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宴舟亲自到清归阁接人。房门被打开时,正对门的是摆在案台上的佛像,而回顾四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还伴有浓重刺鼻的血腥味。
屋外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由于房间光线很暗,贺宴舟看不太清,只是在入门之时起便听闻一阵又一阵,急促、厚重而又克制的呼吸声。
此起彼伏,铿锵有力,雨声很大,却也没法将其淹没。贺宴舟走近佛像,那是一座结跏趺坐的释迦牟尼佛像,面容丰满,双耳垂肩,两手施印,慈悲接引。
贺宴舟仔细打量了佛像,右脸掉了一小块金屑,似乎是被人用拳头砸坏的,他想来便是巫暮云所为。
倏然间,贺宴舟被人猝不及防往前一拉,‘啪’地一下,又被那人翻身欺下,半个身子仰躺在了书案上,墨水洒了一地,宣纸散乱。一道闪电从窗外而过,短暂地将那人的侧脸照亮,转瞬即逝。没等贺宴舟反应过来,那人毫不犹豫地俯身,吻住了他。
急切而带有侵略性的吻,霸道而又狂在地,似乎要将贺宴舟整个人当场揉碎咽入腹中才能有所痛快。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直到贺宴舟没了反抗的力气,欣然接受,直到……从那人的眼眶滴下了两滴滚烫的泪珠,灼烧了贺宴舟的皮肤,让其不禁一颤。
他又哭了……
巫暮云离开他贺宴舟的唇,额头抵着他的额头,眼眶的泪水不知何时已经泛滥成灾,哭得梨花带雨,最后将人狠狠抱入怀里,一寸一寸,若非隐忍克制,是要活生生将其嵌入体内的。
他忍了太久了,所以情不自禁。他不知道这三年贺宴舟是怎么活过来的,受了什么样的痛苦,做了什么事情……自己不吭声禁足了三年,他会不会因此而讨厌自己?
巫暮云能从《阴阳诀》的反噬中醒过来,与贺宴舟脱不了关系,这些他都知道,也许是贺宴舟为他放弃了什么东西,付出了什么东西,所以他才能如梦初醒,从不知归途的路上返回来。
只是……上天真的很眷顾他,让贺宴舟活了下来,巫暮云想到这里,抱着贺宴舟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贺宴舟被人压在书案上动弹不得,腰下被膈得生疼,但又不想推开巫暮云,只是轻轻拍打着他的脊背,试探道:“阿云?”
第68章魍魉山(8)
他感觉到巫暮云的身体在颤抖,双手抚摸着他的后背,却摸到了一道又一道深浅不一的伤口,伤口黏糊糊地,还能闻到血腥味,像是一直没有处理才导致的溃烂。贺宴舟闭上眼,心里五味杂陈。
巫暮云被禁足的这些年里,没有人能够擅自做主去治疗一个在服刑期间的首领的伤,就连灵师也只能在给巫暮云送去的饭菜当中加上一些消炎的草药,让他的伤口有自愈的能力,不至于得破伤风,被感染。可是那么多口子……
贺宴舟轻柔地回抱着他,感受着他的体温,好在因为《阴阳诀》的缘故并没有发烧的迹象,他悬着的心这才落下。
巫暮云的声音有些哽咽,一直没敢出声,他觉得被人看到哭成这样子,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二公子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很要面子的人,能在谁面前哭得稀里哗啦,那简直比贺宴舟戒酒还要难。
在贺宴舟面前,他已经哭了一次,再哭一次也不会有人觉得他矫情。
“没事就好,你突然来这一下,我还以为你人还没清醒过来呢。”贺宴舟半开玩笑道,试图挣扎了一下,无果,于是便放弃了。
巫暮云的力气不小,如果贺宴舟这些年不是因为练功练得一身腱子肉,换成以前那副病体,估计要被这小子一把捏碎。
贺宴舟任凭巫暮云抱了很久,一直小心翼翼地拍着他的后背,试图安慰道:“好好的干嘛要哭?不想离开这里?”
“不……让我抱一会儿……”巫暮云带着鼻音轻声道。
许久,屋外淅淅沥沥地雨声小了不少,巫暮云才依依不舍地放开贺宴舟的身子,将其扶正。看到其红润的嘴唇,一脸愧疚,眼神一再闪躲,被贺宴舟一把捏住了下巴,强势逼视。
“做什么?亲了人,还想不认账?”
巫暮云不敢看贺宴舟的眼睛,“对不起。”
这一句话说得不合时宜,贺宴舟松开他的下巴,一脸不爽,“对不起什么?怎么,你难道还想说自己是不小心的?”
“我……”巫暮云一时语塞,不知说些什么。
贺宴舟抚上他的脸,帮他将眼泪擦干净,“你就算和我说实话,说你想我,想亲我,哪怕动作强势些,我又能说你什么呢?”
“阿云,我也很想你。”贺宴舟低头在他耳边说道。
两个人挨得很近,加上贺宴舟有意挑衅的行为,显得很是暧昧。
巫暮云的脑子嗡地一声,爆炸声将其弄得天翻地覆,瞬间五感尽失,再冷静下来时,贺宴舟已经与其保持了该有的距离。巫暮云似乎意犹未尽,还杵在原地一动不动,见贺宴舟已经拉开了距离,又一脸痴情地看向他。
贺宴舟被他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盯得不知所措,刚想说些什么缓解尴尬,巫暮云却道:“宴舟,我想要你。”
“!”屋外的雷声噼里啪啦打了下来,但都没有贺宴舟此时的心声震颤,两眼一黑,只差当场晕厥,好在自控力很不错,干咳两声,一脸严肃道:“说什么呢?你都哪学来的?”
巫暮云眼巴巴看着他:“你曾塞给我一本活春宫图,还叫我好好学习……你忘了吗?”
“闭嘴!”贺宴舟一把将巫暮云的嘴堵上,恼羞成怒,“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了?”
“年少时,你教我练剑的时候,为了讨趣,特地将书塞在了我手里。”
巫暮云说得一本正经,贺宴舟瞬间分崩离。他一把拍在额头上,不可思议,“你居然留下来了?”
巫暮云道:“没留。我不喜欢那东西,白花花的,叫人看了不舒服。”又痴痴地看着他,“我只喜欢你。”
对于这样毫无掩饰的表白,贺宴舟表示只想静静。
事实上他应该羞愧难当才是,为了欲盖弥彰当场甩脸色,慌慌张张站起身,抖了抖蓝色衣袖,大步走了出去。巫暮云愣了片刻,不明所以,但还是起身追了上去。
什么活春宫图,此乃禁书,像巫暮云这样的小白花沾染不得,不然……贺宴舟情何以堪?
雨声小了很多,贺宴舟从清归阁出来后,在九霄塔的回廊上停留了片刻。清归阁设在七楼,七楼除此之外,还设有一座巨大的神龛。
贺宴舟站在神龛外,透过窗户看见了里面的众多神佛像,大小不一,琳琅满目。神龛占地面积不大,但估计里面已经塞满了整座天庭的神仙,既然是神龛,但里面却连一盏香炉都没有,甚至也没有供品,贺宴舟仔细看了很久,突然后背发凉,总觉得里面的神仙都在看自己,于是一个哆嗦,收回了目光。
九霄塔一共十八层,往上藏匿着神兵利器,往下则是各种武功秘笈。
巫暮云从清归阁追了出来,在回廊上看到贺宴舟的身影时,不禁放慢了脚步,屋檐外的雨水触手可及,风吹得极凉,他顿感舒畅,吸了口潮湿的空气,有种重获自由的感觉。
贺宴舟的衣着单薄,巫暮云走上前从身后抱住了他,“风冷,给你暖暖。”
贺宴舟这才从神龛里收回眼神,回过身看着巫暮云。只见这小子身上的衣裳破破烂烂,完全没有一山之主的样子,又见其伤口被暴露在空气中,柔声道:“出来了,就找身好衣裳穿着,出去叫人看见,以为你疯了。”
巫暮云摆摆手,“那又怎么样,他们管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