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这不失为一个办法,更有可能是一个转机。
“丧仪一过,我们就?离开。”谢衍抚了抚灵徽的头?发,将她的头?靠在了自己的怀中。
……
今年流年不利,怪事分外多。都听?说江北不大太平,朝廷新封的代王慕容桢与?北汉频频交手,打了好?几仗,焚了数座城池。也不知这江南能太平多久?
不管怎么说,新皇继位大赦天下,减徭役和赋税,看着倒像是一个好?开端。
……
从安陵送殡归来?后,灵徽再次奉诏入宫。
这一次却是直接去了昭阳殿。
日?暮门扉深掩,坐在殿中的人藏在一片阴影中,看着瘦弱伶仃。
“见过贵嫔。”灵徽行礼,半晌后才见对方才木木的转过头?来?,眨了眨眼睛,确认着来?人的身份。
“女?君?”她终于认出了灵徽,仓促地了略有凌乱的鬓发,匆忙走了过来?,紧紧抓住了灵徽的手。
这才多久,那个性子简单纯粹,却又鲜活可爱的女?郎再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面色苍白,双目无神的深宫妇人。
灵徽心里发酸,控制不住的红了眼睛。
“他们竟然磋磨你至此?!”灵徽喉口哽咽,忍不住将楚楚的手攥的更紧了些。
楚楚却摇头?,泪如滴露:“没有人磋磨我,是我自己心中难受。”
楚楚携灵徽坐下,吩咐宫人去备茶,但一开口又陷入了悲伤中,艰涩难言。
或许是先帝新丧,昭阳殿里十分空寂,三四宫人侍候在侧,也不见得有多尽心,反而疏懒地连灵徽都看不下去。
果?然,连奉上的茶都是温的,叶子泛出积陈许久的灰黄之色。
“七郎已经请旨,封五皇子为会稽王,到时你随他去封地,再也不用会这里的一切了。”灵徽低声说,尽力在楚楚面前表现得轻松。
这是他们能做的唯一的事情。也难得,皇后……或者如今该称呼为皇太后,居然轻易答应了下来?。
可楚楚的眼中却并无更多的喜色,她只是怔怔地环顾着四周,看着这个自己生活了很久的四方殿宇,如同一个迟暮的老人般,带着沧桑和悲凉。
“我师父说,我天生就?是个学医的料子,所以他冒着被诟病指摘的风险,将毕生的医术都传给?了我。”楚楚娓娓说着过去,声音虚弱而幽浮。
“我是真得喜欢钻研医,也喜欢替人看病,每每有人得到救治,我就?觉得无比欣慰,无比满足。那时候采药、晒药,炮制,读书……日?子过得十分快乐。”
“可惜后来?师父替人诊病,戳破了那家?家?主的丑事,他们恼羞成怒,直接将师父杀了。”楚楚缓缓说着,眼里忽然蕴起泪水。
“这本就?是乱世,原也没什么道?。豪强聚兵,举族而居,便?是当地官府也要?看三份薄面。可我不忿,一路告到了刺史那里……”
当时的荆州刺史,正是赵缨。
后面的事情,灵徽是知道?的。赵缨看中这个当时还叫“荆生”的女?郎的才华,留在府中为他所用,后面又将其送到自己面前,照料身体。
“殿下对我有知遇之恩,女?君更是对我有再造之情。我曾发誓要?一生一世忠于你们,所以在宫中时,我谨慎照料皇后的身体,生怕自己不慎,给?你们招来?灾祸。可是,我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入了他的眼……”
他是谁,不言而喻。先帝对于楚楚是真情还是假意,灵徽并不知道?,但根据后来?楚楚的遭遇看,就?算有真心也并不多。
先帝是个无情的人,早年流离的经历让他多疑而敏感,常年周旋在世族之间,也让他习惯了表里不一。他的刻薄寡恩,无情无义,灵徽早在赵缨的事情上见识过了。不管当初赵缨有多少谋算,至少他早年并没有任何过失,算得上尽忠职守,竭力维持着臣子的本分。可是先帝一面利用他打压世族,一面利用他逼迫宗室,一面随时要?对他鸟尽弓藏。
“楚楚,都过去了,此?去会稽你重得自由?,今后再没有什么会困住你了。”灵徽敛着眉目,将自己心头?的酸楚都藏起来?,不让楚楚看到。
她不再叫她贵嫔,而是用以前的称呼。
果?然,听?完此?言,楚楚的眼中恢复了一丝清明,多了几分精神:“是啊,我自由?了……”
暮色欲浓,晕黄的光从窗户的缝隙透了进来?,带着残温。窗外倦鸟归巢,几抹剪影掠过,打破了宫闱的沉闷和死寂。
楚楚屏退侍立的宫人,忽然神秘地凑到灵徽的耳边,轻轻说道?:“圆月,你知道?吗,我亲手将他毒死了……”
此?言如一记闷雷,炸响在灵徽耳中,她悚然一惊,怔然不知所措。
“不可乱说……”灵徽本能地伸出手,死死捂住了楚楚的唇,不安地觑着四周。终于,在确定无人听?到时,她才缓缓松手,看向楚楚时仍心有余悸。
“我什么都没听?到,你不可乱讲,求你……千万不要?乱讲……”灵徽紧紧攥着楚楚的手,声音都在抖。
楚楚却笑得释然:“我以为我叫你圆月,你会不开心,毕竟我曾是你的侍女?。”
“我从无此?心……我没有亲人,你们便?与?我的亲人一般无二。”灵徽急忙道?。
“对啊,你待我们始终有情有义,所以我不能允许任何人伤害你。”楚楚回握住灵徽的手,笑着看向她的眼睛,“谁要?敢威胁到你的安全?,我绝不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