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呢。”李月桦应道,“秦大家刚走不久。”
“说起秦大家,她倒是托了我一件事。”曹婉对段文珏道,“乐坊有个叫烟巧的女教习,前些日子被发现溺毙在河里,这案子你听说没有?如今也有了些时日,可有查出什么眉目不曾?”曹婉轻叹道,“那烟巧的尸首还停留在义庄,秦大家的意思想托人问问,可否能将她的尸身领了去安葬,眼看着日头一日暖过一日,早些入土为安为好。”
义庄这些尸首,意外身亡者若是有家人认领,自可领回去安葬。若是无人认领,如烟巧这般事涉命案的会装在薄皮棺材里停放上数月,时间到了则一席烂草席裹了扔进乱葬岗了事。
段文珏道:“容侄儿回去问问,再来回复舅母。”
曹婉点头微笑:“好。”
李长河问妻子:“廷儿在何处?”
曹婉道:“他闭门在自己院子里读书。”
李长河赞了一句:“他是个用功的。”他吩咐妻子,“去备下席面,使人唤廷儿出来,今晚我同文珏和廷儿共饮几杯。”
曹婉闻言笑看了段文珏一眼:“侯爷可悠着些,昨日他两个就在府里吃醉了酒,歇在此处未曾回府。”
“少年人偶尔如此无伤大雅。”李长河对段文珏道:“你先使人回去同你母亲说一声,就说今日我留你吃酒,省的她担心。”
段文珏恭敬应下:“是。”
京城,皇宫。
“混账!”元帝勃然大怒,将手中的奏折狠狠地掷向远处,恰好打在门口的小太监头上,小太监额头顷刻间就见了血,他却不敢擦也不敢呼痛,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元帝胸膛剧烈起伏着,显然情绪极为不平静。邓皇贵妃刚进门就看见这一幕,她看了看地上的奏折和跪了一地的宫人,再看看愤怒地元帝,缓步走到他身旁,轻轻揉着元帝的胸口:“圣上,气大伤身。”
“这一个个的,都和朕对着干!”元帝怒睁开眼,冷笑道,“前有霍仁上四箴书,名义上劝诫朕,实则字字敲打斥责!现在申大学士又联合一帮老臣联名上书,奏请立大皇子为太子!”
“圣上如今春秋鼎盛,东宫之事自然不用急于一时。”邓皇贵妃温柔开解道,“霍大人是担心圣上的身体,申大学士等人所思所量也情有可原,唯有立下太子,国本才稳,陛下何必动这么大的气。”
“你还替他们说话。”元帝长叹一口气,握住邓皇贵妃的手,拉着她在自己身边落座,“可叹无人知晓你的苦心,还被人攻诘。朕恨不能诛了他们九族!”
“圣上。”邓皇贵妃轻轻靠进元帝的怀里,“有圣上如此疼爱,梦儿再无他求。”
元帝轻轻拍着邓皇贵妃的肩,慢慢平复了怒气,看着下一封打开的奏折,眉头又紧紧皱起。
这一封奏折是沧州知州顾仲阮所上,陈情了矿监税的危害,并奏请关闭沧州境内的银矿开采。元帝思忖片刻合上奏折没有批示,顺手放到一旁,留中未发。
邓皇贵妃立于一旁伺候元帝笔墨,将一切尽收眼底,她垂眸慢慢磨着墨,将御笔蘸饱了墨汁递给元帝:“圣上,眼瞅着就是路王的生辰,臣妾前几日去了太后那里,太后的意思是今年逢双,不妨大办,圣上意下如何?”
元帝对路王这个亲弟弟一向疼爱有加,闻言自然应允:“那便依太后的意思,大办便是。”
邓皇贵妃笑道:“圣上增设了矿监税之后,内库充裕,若非如此,如何能轻松操持路王生辰?眼看着太后的生辰也近了,明年路王大婚,可不是处处都要使银子。”
元帝闻言面上颇有得色,他提笔停顿片刻,忽然又拿回了顾仲阮留中的奏折,提笔写下了朱批。
邓皇贵妃看了眼元帝的批示,脸上露出了极淡的笑容。
沧州,知州府。
顾仲阮坐在书房,看着地面一言不发。
他前几日写的奏折发还,同奏折一起下来的,还有他贬官的旨意。从沧州知州连贬三级,贬为了按察使经历。
“还发什么呆呢顾大人?”卫千户推开阻挠他的下人,径直到了内院,看着书房里呆坐的顾仲阮冷笑道,“还请顾大人快些收拾了挪去他处,给陈大人腾腾地方。”
顾仲阮慢慢站起身一言不发,擦肩而过时卫千户冷冷道:“本官早提醒过顾大人,做好你的份内之事便罢。大人不听劝告,如今被罢了知州官职,可还满意?”
顾林书等人在后院听闻卫千户前来的消息匆匆赶来,顾仲阮看见子侄等人不愿再多生是非:“本官这就收拾家当挪出府去。”
卫千户慢慢打量了一圈院内的众人,扬声大笑而去。
顾林书上前:“三伯。”
顾仲阮抬起手阻止了他想要说的话:“不要多说,收拾东西去吧。”
众人匆匆收拾了一些细软,便搬离了知州府。沧州百姓听闻顾知州因为奏请关闭银矿开采被贬官,纷纷闻讯而来在衙门外默默地站着围看。也不知是谁起头,百姓们纷纷跪下叩谢顾仲阮为民请命。
衙门外的长街上,黑压压默然跪了足有上万人。
马车上,顾林书看着外面沉默着送行的上万百姓,不由得微微动容:“三伯,你看外面。”
顾仲阮闭着眼睛没有动,顾林书与顾十对视一眼,放下了车帘。
暂且没有别的落脚地,顾家人歇在了客栈。
顾林书到房间去寻李昱枫,很是过意不去:“你原想和我一起到沧州松快松快,没成想眼下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累得你同住客栈。”
“客栈有什么不好?上有瓦遮雨,下有四面高墙挡风,又不是风餐露宿,有什么过意不去?”李昱枫道,“若是不同你出来走这一遭,也看不见这许多事情。”
顾林书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看着外面的沧州城,此时夜色已起,明月高悬在夜空,月辉下整座城市静谧而沉静,这里比不得京城,夜里不见几盏灯火,这个时间路上也没有了行人,月光下隐约可见道路纵横交错。
“九哥。”顾十过来敲门,“你在李二哥这里呢,父亲让我来叫你过去。”
顾林书去了顾仲阮的屋子,见他端坐在主位,其下坐着原先的学正杨大人和同知刘大人。看见顾林书和顾十进了房间,顾仲阮示意他二人落座:“今日我同二位大人议事,想着你如今也已不小,秋闱若是高中,来年便要入官场。不妨唤你来同听。”
顾林书恭敬同顾仲阮、杨大人、刘大人行过礼后在一旁落座。
杨大人道:“大人,您实在是心急了些。这折子便是上奏,也应想法子让言路去上才是,您这般岂不是累了自己的前途。”
顾仲阮轻叹一声:“圣上设立矿监税到今日,言路上的折子还少了?我昔日只是听闻,如今亲眼所见方知税使和爪牙如何猛于猛虎,若由得沧州开矿事定,百姓还不知会陷入怎样的水深火热之中。本官身为父母官,自当上奏,将利弊告知圣上,以求上达天听。”
刘大人道:“大人可知为何矿监税设立至今虽民怨沸腾,言路奏折如雪,圣上却置之不理?”
顾仲阮道:“愿闻其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