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那十五个儒生中途被人拦下,现在可能已经变成一具具浮尸了。”
少年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似乎只是在叙述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
“你想说什么?”一个豪绅忍不住一拍茶案,“某请那些儒生泛歧清谈,是因为某心疼他们苦读数年,入仕无门,有意和他们清谈论国,提携一二。你呢?一介小小儒生,竟然拿这些小人心思来度君子之腹!”
“是小人还是君子,”耳房骤然传出一道声音:“我们自有分辨。”
守着耳房的胥吏已经不敢敲窗提醒他们了,只想缩成一团,或许钻进地洞里,免得被豪绅记恨。
那可不是一般的豪绅,是与江州牧同宗的微生氏,从前是仅次于相里氏的存在,不是一般庶民得罪得起的,就是二般的庶民也得罪不起。
这耳房里的都是出身庶民的儒生,竟也敢出言顶撞中堂里的贵人。
不怕死,真是不怕死。
胥吏余光中看见站得笔直的金裳少年,心底嘀咕了一句,这才是这里最不怕死的。
“够了!”
公堂之上,岂容他们肆意喧哗,把这儿当成菜市不成?
都尉正想说些什么,身后有人急匆匆走来,附耳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都尉脸色骤变。
黎安在满心欢喜地抱着酒坛走出店铺,听见黑袍人低声问他:“你要这酒……是要杀人?”
黎安在轻灵的步子一顿。
坏了,难不成是方才有些太过得意忘形,被大侠看出来了?
该不会把他当作那种十恶不赦的阴险歹徒吧,他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不想这般就失去。
黎安在忽然僵在原地,有些局促地抱着怀里的酒坛,吞吞吐吐,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低声嗫喏:“我……这酒我不会滥用的。”
“不必担心。”黑袍人的声音依旧低沉,听不出情绪,“我不会报官。”
“诶……为什么?”黎安在仰头,懵懂地问。
“因为我杀过人。”
黑袍人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在说今晚吃了饭喝了水一般简单。
黎安在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却见黑袍人忽然俯身,向他沉沉逼过来,一时间两人离得极近,帽檐上染着的崖柏香压到黎安在身前。
黑袍人忽然咄咄逼人一般,不依不饶,抬手按住他的肩膀。
“我说,我杀过人。”黑袍人的声线忽然变冷,即使因兜帽遮着,黎安在看不清他的双眼,却也能明显感受到,对方正死死盯着他,似乎要从他的反应中逼问出些什么似的。
黎安在下意识吞咽几下,问:“然、然后呢?”
黑袍人明显是没预料到他这个反应,愣了一下,又压低声音,用阴森森的语气强调:“我亲手杀的,长剑刺穿过他们的脖子、胸口、双眼,折断过骨头和脊柱……我这双手,染过不少血,我这个人,身上背着无数亡魂……”
黎安在“哦”了一声。
黑袍人:“?”
“你好厉害。”黎安在不由自主地赞叹,“那你武艺一定很强吧。”
“?”
“不是,你不怕的吗?”
黎安在用力摇了摇头:“不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