堤坝上天高海阔,白鹭冲天,赤膊的白丁抬着枋木,呼号不绝,渐渐凿出大运河的雏形。
浩渺天地间,人以己力改天换地,这一幕无比壮观,恢宏震撼。
堤坝高处,黎安在豪爽地饮了一口绿杨春,他是刺客,不懂沏茶,只管用沸水浸了茶叶,随后便喝。
这样简单粗暴泡出来的茶反而有种甘香,清澈的味道,或许这就是返璞归真。
燕歧看着他泡茶,饮茶,又举杯邀自己同饮,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默了一默,旋即举起耳杯,噙了一口。
黎安在迫不及待地问:“好喝吗?”
燕歧道:“……好喝。”
黎安在道:“那再来一杯。”
燕歧道:“不必了。”
黎安在有心想将自己喜欢的东西献给燕歧,但是看着燕歧这张俊美冰冷且面无表情的脸,真的看不出他到底喜不喜欢,而且他没有强人所难的爱好,只得“哦”了一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绿杨春。
好甜!
来来往往的白丁时不时朝黎安在打招呼,腼腆又期待地告诉他自己今日搬了几根枋木,将河道凿出了几寸。
黎安在会兴高采烈地夸他们做得很厉害,等到未时放衙后请他们喝冰冰凉凉的绿杨春。
燕歧立在他身侧,一时竟有些迷惘,黎安在似乎在哪里都很高兴,而且还能让身边的人也高兴起来。
遇见黎安在之前,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稀奇古怪的人。
不远处,前来巡视的江州牧和江州别驾将这一幕收之眼底。
王誉从前是京师门下省散骑,平调到江州任别驾,依旧是从四品官,出仕二十年,不曾有过面圣的机会,看到黎安在和燕歧,微微蹙了一下眉。
他知道黎安在表面是个儒生,背地里是王守真豢养的家臣,为人家臣,便要有为主子肝脑涂地的觉悟。
这黎安在不仅全无觉悟,似乎还把长公子当成至交好友了,没点恭敬害怕,反倒一副蹬鼻子上脸的模样。
再这样下去,岂非养虎为患?
还有他身边那个青年,俊美煞气,看一眼便叫他胆寒,那到底是什么人?
南朝不禁男风,那点子风月之事也不算什么,但是像他这样光明正大地搬到台面上,甚至还在长公子监工的堰口上厮混,实在是让人忍无可忍。
一旁,知道一切的江州牧恨不得给黎安在跪下,暴戾恣睢的昭肃帝竟然会对一个小小儒生处处留情,纵容如斯。
这儒生到底有什么稀奇的?
现在不知道陛下的想法,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妄自行动,更不敢主动去接触那个少年儒生。
骤然看见身侧的王誉抬脚往他们那个方向走去,江州牧的心脏病都要犯了。
王誉,你是不是也不想活了!
年过半百的江州牧直接飞身过去,猛的拽住了王誉的衣襟,在对方惊诧的目光下,老神在在地咳了咳,苦口婆心:“我们来此是来巡视的,巡完就回家,何必另生枝节?”
这么着急,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在被江州牧强行拖走之前,王誉眯起眼,最后看了一眼黎安在身边那个高大俊美的白衣青年。
样貌似乎有点像年轻时的当今国相。
“安安,可别乱跑,若是洒了一滴,这壶酒可就要重新斟满再来。”
“什么……你……你这不是……欺负人么……”
黎安在的声音都在抖,从唇齿中挤出的每一个字,都在消耗他的体力,本来就要费力撑着身子……
黎安在:“……”
坏了。
他方才又主动将把柄递到燕歧手里了。
“不去了。”燕歧阖着眼淡淡道。
春宵苦短日高起,燕歧舍不得抛弃事后的温存,做什么要扔着府中夫人不抱,非要去朝堂上看那些嘴脸。
燕歧不禁屏住呼吸,生怕打扰到这难得的静谧。
难得的,和十年前一样,那时黎安在也是这样,不过当时和他一起趴在房顶,那时黎安在因顽皮,头发被马啃了,一截秃一截长的,黎将军就大手一挥将黎安在头发剪短。
黎安在就开始天天玩他的头发,给他编各种麻花辫。
第48章洗猫
婚姻,好像……还真是这样,他与燕歧,不就是如此么?虽然是名义上的夫妻,可却从没真正交心过,甚至连世间大部分被时间磨没了情感的夫妻都不如。一开始就是错乱的,没有半分真情。
“咳咳。”一旁,燕歧眼看黎安在似乎垂下了脑袋,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
局势有些不妙,燕歧轻咳一声,开口提醒,“说正事吧。”
“哦,对!”黎安在瞬间被点醒,忘掉了忽然冒出个头的伤怀,他立刻抬起头,问大娘,“您家里到底发生什么纠纷了?”
“唉……都到这一步了,那就直接跟你们讲了吧。”
大娘姓孙,家中世代打铁,曾曾祖父曾经救过一位落难的墨家矩子,矩子赠予她曾曾祖父一本冶铁笔记,曾曾祖父便靠着这本笔记发家,到了她这一代,父亲身体不好,只她一个女儿,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隔壁家中的儿子包着几乎全部身家前来求娶。
当时小伙子真诚极了,跪着向上天发誓,说要对她好,唯爱她一人,她与那年轻人相处时,对方总时不时从各处找来新奇的小玩意逗她开心,一来二去,也就渐渐产生了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