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我意识不到自己的无能,即便在鬼道修仙上颇有天赋,没有家世的我顶多只能做到独善其身,但我却天真的以为,自己才华可以帮助他人。一时兴起的出手,终究是杯水车薪,当初李元昊不愿跟我逃出姣人馆,并非因为他不想逃,而是因为我不够强大。他从小吃过不少苦,是个明白人,断不会为了我这种无名之辈,去惹怒那心狠手毒的金暮朝。若是我有能与金玉堂匹敌的家世与财力,即便我不救他,他也会求着跟我走。在金暮朝眼里,他们的命根本不值钱,唯有服从,才能生存下去,不然。。。横尸此地,就是下场。”
脱离地牢之後,枯荷曾到此寻过栖音,可是乱葬岗里的尸首都被金家刻意烧毁过。这里不仅有死去的噬主,打死的家仆,还有虐死的契儿,所以他根本无法辨别哪一个是栖音的遗体。
他能做的,就是把所有躯体一一埋好,再在这寂静无人的泥土上,召来一片磷火虫,默默陪伴栖音。
擡头望着夜空中的磷光,枯荷轻声道:“折磨金暮朝的时候,我没有丝毫的怜悯。那一刻,我好像找到了。。。被侮辱打骂却不反抗的意义,一切。。。是为积攒愤怒与怨恨,待到忍无可忍的那天。。。我。。。便能把所有的痛。。。十倍百倍地还给她。”
风听雨安静地听着枯荷的倾诉,沉默许久。
回想自己经历的一切,他低声道:“我曾经理所应当地认为…人是不变的,但是…我错了,变化…才是常态。”
枯荷轻轻地笑了。
“我好像能明白你对那一缕阳光的执着了…”
“。。。。。。?”
“人世险恶,不被玷污的纯白多麽难能可贵,不仅是你,换做我,也想把它捧在手心。”
“。。。。。。”
“只可惜,纯白最终只能被葬送在这片污秽之地。”
这是栖音的下场,也是自己的下场。
“枯荷…”风听雨缓缓摇头,沉重地道:“即使变了…你还是你…无需不安。”
“不安。。。”枯荷弯起一抹笑意,仰头道:“我并无不安,反倒觉得坚定了。”
从前他不曾思考过要成为怎样的人,可如今他已清楚知道,自己不想成为什麽样的人了。
此後,在风听雨的协助下,枯荷亲自接管了金家所有资産。他夜里挑灯,日里奔波,四处寻觅鬼才,以不可违背的契约,掌握了各地的商铺,逐步稳固了自己在商界的地位。
时光飞逝,一年过去,松文终于回到了姑苏。
当他出现在风仁堂时,风听雨脸上只有措不及防的惊愕,望着对方手里的彼岸剑,他不安地道:“你可找到。。。你想要的答案了?”
“算是找到了。”松文点了点头,平静地道:“枯荷在何处?”
“。。。他在夷陵。”风听雨努力保持平静,“你找他何事?”
松文道:“不在正好,我是来找你的。”
风听雨一怔,挥手示意下人退去,确认隔墙无耳後,他才开口道:“找我何事?”
松文开门见山,道:“我有一事需要确认,枯荷可是晚晴?”
二人对视,空气寂静了许久。
风听雨低眸,语气微弱地回道:“。。。不是”
松文道:“你不承认,可是因为惧怕他想起前尘之事?”
风听雨道:“。。。你为何如此确信?”
松文举起彼岸,道:“就凭他是这把剑的主人。”
风听雨手指微曲,但又故作冷静地道:“谁拾获此剑,都能成为主人。”
“非也。”
松文猛然抽出彼岸,向其注入灵力,只见剑光一闪,寒意四散,那细长的刀身倏尔结上了雪白的冰霜,刺骨的冷冽沿着刀柄袭上握剑之人,刹那间,他的指尖被冻结得毫无血色。
疼痛让松文皱了眉头,在冰屑蔓延上臂腕前,他立即松开了手,彼岸随即落下,碰地的那刻,屋子里又恢复了伏夏的温度。
“如你所见,此剑认主。”
闻言,风听雨少有地动了气,他一掌拍上书案,激动地道:“彼岸认了枯荷为主,有何不妥?”
“彼岸所认并非枯荷。”松文依旧是一脸平静,“剑灵的记忆不会说谎,重家被灭的那一晚,彼岸已认晚晴为主。当时在场的你,是知道此事的,所以能解开重氏封印并带走彼岸剑的人,只能是晚晴。”
风听雨无言以对。
松文继续道:“不必担心,我无意让枯荷知晓此事,此番前来,只为确认。”
风听雨无力地垂下了头,道:“江粼。。。你从来不懂晚晴的痛,所以,别让他想起这一切。”
“的确是我不懂。。。”松文露出了黯然的神情,道:“现在我懂了,但也晚了。谢谢你,一直守在他身边。”
“我。。。”风听雨掩面,情绪似是有些失控,“。。。并没守到最後。“
“你做的,比我好。”
松文放下彼岸。
“他既已重生,这一世,我也希望他过顺遂。这把剑,我本打算还给他的,但到底要不要给他,由你决定。”
风听雨忽然伸手,按住了松文的手腕。
“前辈。。。万一有一天。。。”他擡头望着松文,一字一顿地道:“他再度变成前世那般。。。你会怎麽做?”
松文愣住了,对视半响後,他迟疑道:“当初要诛晚晴,是因她残害生灵,夺舍重生,脱离轮回,如今她既转世,已经无理由再将其诛之。况且,我虽有江粼的记忆,但我不全是江粼。知晓重氏真相後,我心有愧,因此这一世。。。不论发生何事,我都不会再对枯荷出手。”
闻言,风听雨如释负重。
“那便请你。。。记住今日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