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想。。。”
松文欲言又止,顿了许久,还是没有把话说完。
他想救的,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人,当年与重晚晴诀别于往生冢前,是江粼最後悔的一个决定,若早知重门注定覆灭,他定会做出截然不同的抉择。只要能保全重晚晴的性命,他根本不在乎重夜长是否身败名裂,毁掉仙门重氏百年清誉,甚至玷污名门正派久负之盛名。
“当初你为何不一走了之。。。”
“。。。当初?”
“他们根本不值得你。。。”
“。。。他们?”
松文垂眸,眉头紧锁,身子微颤,情绪是少有的激动,见他举止反常,枯荷轻轻抚上对方紧拽的拳头,神色担忧地道:“江粼,你怎麽了?”
松文轻轻呼了一口气,随即又忽然擡头,厉声质问道:“明明已经逃离重门,你为何又回头了?”
枯荷讶然,这才听明白对方在说过去的事。
“即便重翊不在了,你还有传云坛那小鬼,你们远走高飞不好吗?”
“江粼…”
“重氏的清誉…父母的荣耀…冤魂的去留…还有这岛上那群只知道花天酒地的庸人…一切一切,哪一样能有你重要?!”
“江粼!!!”
枯荷一下急了,擡手就给对方来了一拳,只不过此时他气力尽失,这一掌落在对方胸肌上,根本就不痛不痒。
“你好歹出身名门正派,曾也是世家弟子楷模,本该心怀天下才是,怎能说出这等俗子之言?你到底是跟听雨学坏了,还是跟我学坏了?”
这番话,宛如浇在松文脑袋上的一桶冰冷的水,无言良久,他竟露出一丝胆怯的神情,低眉沉吟道:“对不起。。。我只是害怕。”
“。。。害怕?”
枯荷愕然,松文向来心如止水,安之若素,超然世外,所以枯荷根本无法想象,他会因为何事而感到害怕。
“你有难之时,未能将你救出深渊,我悔恨莫及。”
道出这番话时,松文露出了不曾有过的无助,听得枯荷心口是咯噔一响,一下便忘了自己的所有倒霉,反倒替对方难过了起来,他手忙脚乱地拍了拍对方肩膀,结结巴巴地道:“江丶江粼。。。你别这样想,是我自己没出息,在重家彻底沦陷前,我早就该起身反抗了。。。我怪你不回来找我。。。真的只是耍嘴皮子。。。别放在心上,这事怎麽能怪你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喜欢胡说八道。。。你不能当真啊。。。你个臭木头。。。笨木头。。。朽木头。。。”
“嗯。。。”松文垂首,落寞地道:“我是木头。”
见他承认得干脆,好似自暴自弃了一般,枯荷更是又急又气,他用仅剩不多的力气晃了晃对方的双肩,喝道:“江粼!你闹够没?!现在,马上,立刻给我去收拾鬼怪,老子我现在好好的,就算没了力气,还有满腔的戾气,死不了!我会完好无损地等你回来,听懂没有?”
虽说方才被传冥鸿折磨的时候,枯荷觉得就此一了百也无妨,可眼下意识到有人会因自己的逝去而悲痛後,他才恍然醒悟,不该如此随意怠慢自己性命。
“你。。。说话算话?”
松文擡眸望着枯荷,眼神里破天荒地有一丝委屈。
“当然算话。”枯荷坚定地点了头,随後招手将佩剑收回掌中,递给了松文,道:“彼岸你带着,去把林里的亡魂送走。”
松文神情一滞,没有接过彼岸,道:“此剑认主,恐怕我无法。。。”
“认主?”枯荷愣了半晌,才依稀记起确有此事,他抓了抓脑袋,想了一想後,低头对自己的佩剑温声哄道:“我的好彼岸,粼哥哥是自家人,眼下情况紧急,你别见外可好?”
话音刚落,就见一抹银光从那细长的剑身一闪而过,似在回应枯荷所求,松文见状,将手触在刀柄上,催动自身灵力,试探性地注入了彼岸剑中,而这一次,彼岸竟毫不抵触,完全接纳了对方。
松文不免有些意外,毕竟认主的修士灵器,本就有忠心不二的特质,鲜少会听令于第二人。
“可若无佩剑傍身,你如何自保?”
“眼下我灵力全失,有佩剑也抡不起。”枯荷笑得是轻描淡写,他指了指一旁的丛林,道:“我说过了,没灵力,使戾气,受困于此的亡魂不少,即便不是凶神恶鬼,也总归攒了些许怨气,够我用了。”
独留夷陵的日子里,每天都闲来无事,枯荷没少捣鼓怨气,虽不能说自己掌控力精湛,但单纯在破坏力这一点上,他还是有信心的。
虽放心不下枯荷,松文也明白时间紧迫,与其在原地犹豫不决,倒不如速战速决,他接过彼岸,嘱咐道:“谨慎行事,怨气难驭,莫要失控,我马上回来。”
留下这句话後,他便头也不回,利索地窜入了林中,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枯荷弯起嘴角,心有暖意流淌,整个人也有了干劲。
“从传云坛坛主,再到溺水阁阁主,寻了我数月的青冥大人…想不到还真是位老相识。”
枯荷喃喃自语,再转过身时,双眸已然变成了金色。
“再度相逢,即是缘分,咱们不妨。。。叙叙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