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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余烬微茫（第2页）

她的话，将所有的危险与绝望，赤裸裸地摊开。但奇怪的是，这种彻底的、不留余地的揭露，反而让一部分人眼中那死水般的麻木，开始松动。是啊，已经糟到不能再糟了，怕还有什么用？

“可是！”沈清辞的声音，陡然带上了一种近乎悲壮的、孤注一掷的力量，“我们是谁？！我们是漂洋过海、在蛮荒之地扎下根的大明儿女！我们的祖辈，能从蒙古人的铁蹄下光复山河！我们的父兄，能在东南海疆与倭寇、红毛鬼血战！我们这些人，能从‘星陨之谷’的绝地爬出来，能从‘圣岛’的邪祭中杀出来，能从荷兰人的炮火、海盗的刀口、还有那深海妖魔的怒火中挺过来！我们身上流的血，还没冷！我们骨头里的硬气，还没断！”

她的话，勾起了许多老兵、老卒尘封的记忆，也点燃了一些年轻人眼中残存的火苗。是啊，他们一路走来，经历了多少生死，不都挺过来了吗？

“是，我们现在是惨。没粮，没药，缺人，缺船。敌人环伺，天地不容。”沈清辞的声音放缓，却更加深沉，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但我们还有一样东西，是那些红毛鬼、海盗、山里怪物、甚至这大海大地都夺不走的！”

她顿了顿，目光如电，扫过全场，然后，重重地、一字一顿地，吐出两个字：

“人——心！”

“我们不是一群乌合之众！我们是‘新杭’！是我们一砖一瓦、一血一汗建起来的家园！这里有你的袍泽兄弟，有你的父母妻儿，有和你一起逃过难、流过血、吃过糠咽过菜的乡亲！我们之间，有比血还浓的情分，有比山还重的担子！”

“粮食只够两天，那我们就用这两天，去拼！去搏！去把这大海、这滩涂、这山林边边角角，一切能吃的东西，刮地三尺，给我找出来！老人孩子找不动，就帮着烧水、看火、照顾伤员！男人还有点力气的，给我下海！上山不敢进，就在最外围，挖地三尺，找一切能塞进嘴里的东西！伤兵，只要还能喘气，就给我挺住！告诉阎王爷，‘新杭’的人，没那么容易收！”

她越说越快，声音因激动和虚弱而颤抖，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折的、破釜沉舟的炽烈：

“我沈清辞，今日在此立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只要‘新杭’还有一个人站着，我们就绝不认命，绝不低头！粮，我们一起省！活，我们一起干！难，我们一起扛！死，我们也一起面对！黄泉路上，也有个照应！”

“但是！”她猛地提高音量，眼中寒光爆射，“谁要是现在怂了，怕了，想当孬种，拖大家的后腿，甚至敢动什么歪心思——休怪我沈清辞，第一个不答应！‘新杭’的刀，还没生锈！昨夜能诛杀外寇，今日就能清理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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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几句，杀气凛然，如同冰锥，刺入一些心怀异志者蠢动的心。配合着昨夜石屋“神迹”的余威，无人敢直视她那双燃烧的眼睛。

短暂的死寂。

然后，一个嘶哑的声音，从伤兵堆里响起：“夫人……说得对！老子从辽东打到江南，身上十几个窟窿都没死，还能饿死在这鬼地方？拼了！”

“对！拼了！脑袋掉了碗大个疤，饿死憋死，算什么好汉！”

“跟着夫人！跟着世子爷！咱们‘新杭’的人，死也要死得像个爷们儿！”

“找吃的去！海里没有，就把这滩涂翻过来！”

呼喊声起初零落，随即如同星火燎原，迅连成一片！虽然声音参差不齐，带着伤病与饥饿的虚弱，却充满了绝境中迸出的、最后的、不肯屈服的血性！许多人眼中含泪，却死死握紧了拳头，佝偻的脊背，似乎也挺直了些许。

沈清辞看着这一幕，胸中激荡，眼前阵阵黑，几乎要晕厥过去。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粮食危机没有解决，威胁没有消失，人心依旧脆弱。但这股被强行凝聚起来、绝地求生的意志，是眼下比任何东西都宝贵的火种。

“赵将军！”她看向一旁同样眼眶红的赵霆。

“末将在！”

“按我刚才说的，立刻安排！组织人手，细化分工！告诉所有人，从此刻起，‘新杭’上下，不分军民，只有一个目标——活下去！找到吃的，守住营地，等到转机！”

“末将领命！”

人群在赵霆和周沧等人的指挥下，开始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忙碌，四散开去。尽管步履蹒跚，尽管面带菜色，但那股沉沉的死气，已被一种近乎疯狂的求生欲所取代。

沈清辞一直强撑着，直到所有人都离开，才在丁嬷嬷和亲卫的搀扶下，踉跄着回到石屋。一进门，她便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冰冷的石地上，大口喘息，冷汗瞬间湿透全身，眼前金星乱冒，小腹的剧痛如同潮水般涌来。

“夫人！夫人！”丁嬷嬷哭喊着，和军医一起，手忙脚乱地将她扶到榻上。

沈清辞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她靠在墙上，闭目良久，才将那股几乎让她晕厥的虚弱和疼痛压下去。刚才那番举动，几乎耗尽了她的生命。

但值得。

她缓缓转过头，看向依旧昏迷的萧景珩，又看向怀中似乎因为感受到母亲激烈情绪而略微不安、眉心印记微微亮的孩儿，嘴角，极其艰难地，扯出一丝微弱的、却真实的笑意。

景珩，你看到了吗？我们的“新杭”，还没垮。

孩儿，别怕，娘亲会为你，为爹爹，为所有人……争出一条生路。

哪怕，这条路，布满荆棘，通向未知的黑暗。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但营地里，却比往日多了许多零星的火光，和压抑却坚定的劳作声响。

那余烬之中，终于，亮起了一点不肯屈服的、微弱的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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