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声声抽回被他“不小心”舔上的手指,羞赧道:“什麽时候了,还有心思想这些。”
崔寂扶着她坐起来:“师姐不知道吗?你渡我灵力,我便会如此……这由不得我的。”
竹声声是能感觉到一些,但她从没往这方面想,若是渡灵力便能让他情难自抑,那前世他还是截槁木的时候,岂不是每日都……
“说正事。”她摒除杂念,坐直了身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神农神力根本没法弥合伏羲结界?”
“不算很早,设下移星大阵之後,我才渐渐感觉到的。”
“那之後呢?”
崔寂沉默一瞬,而後干笑两声:“事到如今,我不瞒你。从前我体内带着魔气,我想利用魔气摧毁旧结界,再以大阵重设新结界。”
“魔气……?”竹声声惊讶万分,“可你的魔气是我诛灭的,我……破坏你的计划了吗?”
崔寂牵起她的手,一个吻印在手背上:“怎麽会?你诛灭了魔气,我才不至于堕魔,才可以清清白白地陪在你身边。”
竹声声懊悔极了,无论从前还是现在,神魔之事于凡人而言,都太晦涩难明了,她顾得了这一头,便顾不上那一头,她好像什麽都没做错,但事情偏就朝着不利的方向发展了。
“醴芫说,大阵只差最後一点,要不我们一起试试吧,”她倾身抱住崔寂,“我们一起试试。”
不到万不得已,崔寂实是不愿将她牵连其中,可情况紧急,若再不啓动大阵,只怕错失良机。
他正打算开口应允,一道凛冽飓风忽而擦过阵眼,方压制住的魔气再度沸腾,令他二人陡然一惊。
“不好意思,迟来一步。”裁月立在石柱投落的阴影里,语调高扬,勾唇笑道。
“裁月?”竹声声察觉他周身魔气氤氲,惹的阵眼中的魔气亦亢奋不休,“我与你说过,你既不肯除去魔气,就不要靠近幽府洞邸。”
裁月听出她指责之意,不仅没恼,反而笑得洒脱:“我的好御主,我不是来害你的,而是来帮你的。”
竹声声立刻反应过来:“帮我?!你……不!不要——!”
裁月一意孤行,飞至石柱上方:“这躲躲藏藏的游戏我玩腻了!御主曾救过我的命,今日,这条命还你!”
阵眼中的魔气从未像今日这般喧嚣,竟似沸水上的壶盖般,将崔寂与竹声声顶了出去。
竹声声护住崔寂的一瞬,裁月纵身一跃便跳入了阵眼。
魔气在他的引诱之下不断膨胀,满含恨意地大口吞噬着桎梏了他们数万年的伏羲神力。
神魔相争,犹如火焰灼烧,光芒烈烈,令阵外两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裁月身处其中,已成最适宜的“干柴”,遍布全身的魔纹散发出诡异的斑斓光华,阻止任何人靠近。
“不——!!”竹声声目眦欲裂,慌忙大喊。
“裁月尊上!师父……!”崔寂伸长手臂,却也是徒劳无功。
“你二人身负神农血脉,发大慈恻隐之心,普救含灵之苦,本没有错。然而世道不公譬如陈年脓瘤,与其敷药拔毒,不如连根剜去。”裁月依依不舍地看了他二人一眼,双手结印的招式已与从前迥然不同,“待我碎去伏羲留下的破铜烂铁,尔等再全力一试,将来魔族是关是放,皆由你们做主!”
崔寂与竹声声挽紧彼此,合力趋前,但没走几步,又再度被一道气浪击退。
他们听得阵眼内不断传来爆裂碎响,上古神力与磅礴魔气互相夹击丶激烈撕扯,在如同远古钟磬奏出的苍凉哀鸣声中,那个破了又补丶补了又破的腐朽神物终于被彻彻底底地毁去了。
“魔——解——!!!”
裁月的爆喝炸响胸腔肺腑,魔气从他遍体的魔纹散逸而出,经纬纵横,交织成千万利刃,斩切而下!
不知那位移山来此的御器大师有没有想过,自己的肉身也可被视作“器”。
浸饱了魔气的血肉碎块落入阵眼,魔物似嗅到了熟悉的气息,如凶猛的大鱼咬鈎抢食般,浮出阵眼,一点一点吃掉了他。
裁月神形俱灭,已说不出任何话,最後一块落下的血肉是他的眼睛,它看向竹声声时,仿佛只说了一个字——
快。
眼前的景象令竹声声惊讶悲伤得说不出话,但她还不能停。
伏羲结界毁去了,与之相连的四兀锁亦要解开,竹声声用力抱紧崔寂,与他额头相抵。
她额心的百草纹璨若明光,释放出的神力幻化出一树一树的藤蔓,缠住八条粗壮坚硬的锁链,将其逐一化去。
崔寂终于从束缚中解脱出来,从头到脚都变得轻松无比,他缓缓倾身,虔诚地吻住竹声声,与之交换灵力丶连结共生,一同催动藤蔓生长。
藤蔓经过了他们,再游入阵眼时便带上了神力,沸腾的魔气渐渐平复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茂盛苍翠的植株。
当然,生长于阵眼中心的,正是四兀山的“特産”——灵鼠香苔。
娇嫩软糯的苔草得了神农灵力的加持,一下变得嚣张无比,凡有魔气露头,它一脑袋就给顶了回去,还要嘲笑般地扭一扭腰。
醴芫擡头看向穹顶,描摹纹路的金光已然隐退,而山岩缝隙中,新的光芒正在诞生。
最後一战,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