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渐明,映在南灵侧脸上,那过分苍白的肤色似乎淡去些许,隐约透出一丝极难察觉的……生气?
许是日光迷了眼,又许是那碗赤阳菇汤当真起了效用。
见此情形,北忘心中因她昨夜展露非人手段而生出的凛然寒意,被些许欣慰悄然化开几分。
无论如何,此刻他总算能凭己所能,为她做些事情。
哪怕只是碗粗陋汤药,但能见她饮下,能见这一丝变化,便已足够。
南灵缓缓放下空陶碗,动作恢复往日的平稳精准。
眼中那抹专注于内省的微光也随之隐去,眸光复归空蒙,仿佛方才对体内暖意的感知不过是镜花水月,未留痕迹。
然而几颗石子已沉入潭底,静静躺在那里。
它们的色泽与周遭灰暗基石迥异;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无法忽略的印记。
虽未融入寒潭,却也无法抹去,在那片永恒的冰冷秩序中,留下数道难以消除的奇特烙印。
南灵抬眼,目光重归亘古空寂,望向殿外渐亮的天光,恍若无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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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下赤阳菇汤后,昏睡的女童身上出现明显转机。
先前骇人的高热如潮水渐退。
额间脖颈不再烫手,只余病中常有的温热。一直紧锁布满痛苦的小眉头渐渐舒展,面容呈现久违的平和。
胸间呼吸不再短促急切带着痰音,变得悠长平稳,规律起伏。
她沉沉睡去,不再惊悸抽搐,也不令人心焦的呓语,仿佛卸下重担,终得安眠。
旁边两个稍大的孩子见姐姐好转,紧绷的小脸也松弛下来。
经一夜惊魂休憩,精神稍复,眼中重现孩童的灵动。
北忘取出行囊所剩不多的干粮分给他们。
两个孩子接过小口吃着,不时抬眼看看沉睡的姐姐,又看看守在一旁的北忘,脸上惊惧渐褪,多了依赖与安心。
北忘细查女童脉象,确认根基虽虚,但那股紊乱邪气已被压制,性命当是无虞。只是大病初愈,身子极弱,实在不宜立即奔波。
加之自己连日恶战耗神费力,肩头旧伤需调养,南灵身上煞气侵蚀更非寻常。
权衡之下,北忘决定在这废弃义庄再住两夜。
让病弱女童彻底稳住病情,也让自己与南灵借机恢复几分元气。
此地虽阴森,但经昨夜南灵那般举动,盘踞的地缚灵已收敛沉寂,暂应无碍。
他简单清理出更干净处,将孩子们安置妥当。
自寻靠墙位置盘膝坐下,闭目调息,引导残存法力缓缓流转,滋养伤处,平复翻腾气血。
南灵依旧静坐原处,仿佛与外物隔绝,无人知她是在修复己身,或仅处“待机”状态。
时光在寂静中流淌。
白日过去,暮色四合,夜幕再临山野。
经昨日暴雨洗涤,夜空格外澄澈高远。
墨蓝天幕不见云翳,唯几颗疏星点缀,洒下清冷微光。
残月如钩悬于天际,投下朦胧银辉,为这荒冢义庄更添幽寂。
义庄内外万籁俱寂。昨夜狂风骤雨、阴灵咆哮、孩童啼哭皆已远去。
唯山间偶传不知名夜虫短鸣,及微风拂过林叶的沙沙轻响,反衬得此夜深沉宁静,令人心绪随之沉淀。
庄内篝火早熄,只余黑暗。
孩子们相依而眠,呼吸匀畅。
北忘调息未醒,身形在阴影中若隐若现。
南灵仍如雕塑静坐,似与夜色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