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清晨,微风徐徐,空气里已经带了些初夏的燥意。
林楚悦独自坐在映雪堂的窗边,面前摆着棋枰。
严夫子坐在对面,执白子,正沉思着。
课室里空荡荡的。
三姐林楚柔自婚期定下后,就开始一边绣嫁妆,一边跟在夫人郭氏身边学看账本和管家理事。
郭氏从未主动提出要教,是林敬要求的。郝乐山三年庶吉士结束后很大概率会外放,林楚柔势必要跟随,现在学起来往后才能操持好后院。
只是郭氏教得敷衍,林楚柔学的也勉强,母女俩维持着表面和睦。
于是每日上午的课程,只有林楚悦一个人来上。
棋子落在枰上,出清脆的声响。
“四小姐这几日棋艺见长。”严夫子抬眼温和地看着她,“虽然仍不擅长攻杀,可守势绵密,颇有章法。”
林楚悦执黑子,沉吟片刻落在三三位,闻言笑言:“是夫子教得好。”
严夫子摇头,“是四小姐心静了。前些日子下棋,总觉得你心思飘忽,落字带着股躁气,如今却沉静下来了。”
林楚悦垂眸看着棋局。
心静了吗?
自从丛月嫁人离开洛都后,她这段时间心情郁郁,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
起床用膳后就来映雪堂上课,下午在知聪院要么打棋谱,要么研究些新点心,一样样试着做。
做好了就各个院子去送,就连方姨娘都吃的直摆手,说自己腰都粗了两寸。
林楚柔笑她最近贪嘴,她也只是笑。
好像只有把胃填满了,心里那块空落落的地方才不会那么难受。
“四小姐,”严夫子的声音将她从偏离的思绪中拉回来,“你似有心事?”
林楚悦抬头,对上严夫子清明的目光,斟酌着词句道:“学生的好友上个月远嫁青州,学生在想,女子一生从父、从夫、从子,可若是父不慈、夫不义、子不孝,又该当如何?”
棋子在她指尖转了一圈,落在枰上。
“有时候我觉得,女子就像这棋子,落在哪里,怎么走,由不得自己。”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在棋枰上投下格子状的光影。
严夫子沉默地看着窗外的桂花树,许久,才缓缓道:“四小姐说的不错,这世道对女子,确实严苛。”
她收回目光,看着对面的女弟子,“四小姐想必听过我的事吧?”
林楚悦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
严夫子放下手中的棋子,声音平静道:“我父亲是大儒,我自幼随他读书习字,学诗论文。他常常说‘我儿聪慧,不输男子’。十五岁时,他过世了。”
“族中长辈做主,将我许配给一个远房表亲。那人比我大八岁,丧妻无子,是个书院的教书先生。”
“我并不想嫁,可他们说‘女子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你说话的份’。”
林楚悦心头一紧。
“于是我便嫁了,他性子温和,待我也算好。嫁过去第三年,他病故了,族中又想将我许给一个商户做填房,说,”严夫子嘴角扯出一抹讥讽地笑,“‘寡妇再嫁,天经地义’。”
“那夜我收拾了细软,从后角门跑了。一路北上,投奔父亲昔年的同窗好友,求他帮帮我。”
“他问我‘你能做什么’,”严夫子看着林楚悦,眼中亮起光芒,“我说‘我能教书’。于是,我便成了严夫子。”
这话说的轻描淡写,可林楚悦能想象那一路的艰辛,孤身一人,从南到北,千里跋涉,需要多大的勇气?
“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