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间雾气深重,啓程那日难得天晴,雪白天光照彻此间,息魂树上仿佛挂满星辰,一闪一闪颇为耀眼。直走得很远很远了,回头还能望见那熠熠银光遥遥缀在重山之中,仿佛母神抟土造物时不慎滚落的一粒晶莹汗珠。
一路还算顺利,并未遇上巫霓云预料中的坎坷。一行人浩浩荡荡出现在万籁门结界外,展尽山自是觉察这股非同寻常气息,神色一凝,当即飞身前去。
“灵昭门?”
她微微诧异,目光又落至青赤之中那抹鹅黄,心下顿时宽慰刹那,可再定睛一看,双眉不觉轻轻一蹙。
“她回来了?”
各门派徒子纷纷聚来结界前,将前来者一个个仔细检查过,不敢大意分毫。
妘不坠在其间,总觉她们看自己的神色哪里不对劲。暗忖半晌,心道大概是这身鹅黄与姜见微太过相似,晃一眼总易认错,略显奇怪吧。
既已回到人间,不必再避天界那离谱传言,还是换回去为妙。
进了结界,她便照常向从前明安等人所在那小院行去。只离开几月,万籁门中陌生许多,不知是否是离开那日经历一场恶战,修修补补後变了模样。
“妘前辈。”
妘不坠脚步微滞,却是位不认识的小徒子。她心下奇怪:“怎麽啦?”
那徒子指指另一处小院:“那边有人说有封信给你,她已经等你很久了。”
“给我的信?”
妘不坠更觉纳闷,正欲询问,那徒子却已转身离开。她看向那处小院,倒是好奇起来。
门开了,一道既熟悉又陌生身影闯入眼中。妘不坠颇为意外,从未想过会在此地见到此人,顿时睁大了眼。
对面那人亦是如此神情。二人便以惊愕貌盯着对方,片刻方回过神来。
“阿竹?”
“你不会就是……”
“是你有信给我?”
阿竹深吸一口气,抚膺道:“难怪,难怪。惊才绝艳的人物,原来真是阿姊好友。当初并未猜错。”
妘不坠听不明白:“什麽?”
阿竹摇摇头,取出那只信封:“不是我的信。是位玄狸灵君托我送来的,她说……五百年後见。”
妘不坠虽已提前知晓翻墨故去之事,眸中仍不免一黯,眼眶有些微泛红。
她接过那只信封,便要拆开来,阿竹却按住她手:“她还说,让你在身旁无人时再看。”
妘不坠点头,将信封收好,本欲微笑,却如何也笑不出来,唇角僵硬着向上弯成难看弧度,问道:“你见到她时,是怎麽回事?”
阿竹叹息一声:“我见到她时,她已经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了,似乎拼尽全力才逃到那里。我本不认识她,也不知她究竟经历了什麽,只是习惯上前试图施救,她却忽而睁开眼,定定盯着我。那眼神,仿佛认识我一般。”
她稍稍顿住,仿佛突然想通了什麽:“不对,你们……”
妘不坠连忙继续问道:“然後呢?”
阿竹道:“我探过她伤势,确实已无可挽救,她说有一事相托,要我一定答应。我只道在我寿终前此间天地恐怕再难复苏,本已无甚牵挂,先答应她也无妨。这一事,便是将此信送到你手上。
“我问她为什麽相信我,她说因为她知晓我为重义之人。”
阿竹自嘲般一笑:“着实是说得我颇为惭愧。不过,这回确也没辜负她所托。”
妘不坠心下怅然,脑海中浮现翻墨音容,甚至想得出她是如何被远幽等人追杀,竭尽心力才将此信带出。
信里……究竟是什麽?
阿竹见她不言,忽而添道:“她当时除了心口处致命伤以外,还有极严重反噬之力正磨灭仅馀生机。你们,可是从哪里,见过过去的我?”
妘不坠一怔,一来不料她从此处猜出真由,二来方才意识到,翻墨也随她一同去过那观心异境中。只不过那时她总爱化个绒球坠她腰间,竟然不慎忽略了。
极严重反噬伤……想来离开那观心异境不久,她便在无影池下为驱散永昼体内邪气元气大伤,直到那日分别时也未能彻底恢复,并无精力领悟从那陨生石上记下的符文。
奔逃之时,身受重伤,自知若无奇法逃脱,一切都将是枉费工夫,还平白搭上一条命。于是强行运转并未参透的陨生石第一式,才得以脱身。
那该是如何绝望痛苦之境?倘若还有半分力气,她都不会在荒凉之地坐以待毙,更不会将她拼了命也要完成之事寄托于运气。毕竟,如果……没有人经过那里,或者来者并非阿竹呢?
“是麽?”
妘不坠回过神,叹息一声:“是。”
“那阿姊应也见过了。难怪她知道……”
“你说的阿姊,是见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