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几次想上前帮忙,想伸手接过顾清歌,或者至少搀扶一下步履略显蹒跚的师父。
然而,每次他刚靠近一步,便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屏障——并非法力,而是从唐三藏那沉默挺直的脊背、紧绷的侧脸线条中散出的,一种近乎实质的拒绝与疏离。
那沉默像是一堵厚厚的冰墙,将他所有想说的话、想做的动作都冻在了原地。
他只能攥紧拳头,默默跟在后面,火眼金睛死死盯着唐三藏脚下,随时准备在他滑倒时扑上去。
沙悟净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他看着师父的背影,那身影在风雪中显得如此孤绝,又如此陌生。
取经路上的艰难险阻他从未畏惧,妖魔鬼怪也从不曾让他如此心乱。
可此刻,师父为情所困、为情所伤的模样,却让他心底最坚固的信念基石产生了动摇。
猪八戒则是一肚子苦水,嘴里不停地小声嘟囔抱怨着这见鬼的天气和自找的苦头。
但脚下却不敢有丝毫怠慢,肥胖的身体在雪地里扭动得颇为滑稽,努力跟上队伍。
沉默在肆虐的风雪中蔓延、酵,只有粗重的喘息声、踩雪的咯吱声以及风掠过山岩的尖锐呼啸交织在一起,构成一曲压抑而悲怆的行进乐章。
艰难地在风雪中跋涉了近一个时辰,翻过一道陡峭的山脊,眼前依旧是望不到尽头的银装素裹,寒风似乎更加凛冽。
大鹏雕内心的焦虑几乎要冲破胸膛。他再次上前,巨大的翅膀几乎将唐僧和顾清歌完全护住,声音因急切而显得有些尖锐:
“法师!法师且慢!这样走下去不是办法!山路险滑难行,风雪阻路,何时才能寻得人烟?顾姑娘的伤耽搁不得啊!小神……小神愿现出原形,驮着法师与顾姑娘直接飞出这福陵山!以我的度,定能大大缩短时辰,及早寻到郎中!”
他金色的眼眸紧紧盯着唐僧,充满了恳求,唐三藏的脚步终于停下了。
他并非因为大鹏雕的话而动摇,而是感觉到怀中顾清歌的呼吸似乎又微弱了一丝,那冰冷的触感让他心胆俱裂。
他极其缓慢地转过身,风雪吹乱了他额前的碎,露出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温润平和,也没有了高僧的澄澈智慧。
里面是一片死寂的深潭,潭底却燃烧着两簇幽暗的、几近疯狂的火焰。
疲惫、血丝、还有那几乎凝成实质的、令人灵魂战栗的焦虑和一种冰冷的、审视一切的锐利。
这目光,如同两道无形的冰锥,直直刺向大鹏雕。
大鹏雕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天灵盖,头皮阵阵麻,即使是人形状态下也感觉,浑身的汗毛似乎都要倒竖起来!
他从未在任何人身上感受过如此可怕的压迫感,这甚至越了某些大妖的威压。
这不是法力,而是意志,是濒临绝境之人不顾一切的执念所化的锋芒。
他猛然意识到,眼前这位看似文弱的圣僧,此刻的状态极其危险,任何阻碍他救人的存在,都可能成为他焚尽理智前最后摧毁的目标。
“法师息怒!”大鹏雕几乎是本能地、带着前所未有的谦卑与惶恐。
立刻深深地弯下腰去,语气变得无比恭敬甚至带着一丝谄媚,“小神愚钝!小神这就侍奉法师与顾姑娘登程!风雪迷眼,山路湿滑,千万小心脚下,莫要……莫要摔了顾姑娘金贵之躯!”
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其殷勤地俯下身,几乎跪伏在冰冷的雪地上,宽阔的脊背完全展露出来,形成一个平稳的“鞍座”。
姿态之低,语气之诚,仿佛在侍奉九天之上的神只。
唐三藏那直勾勾的、令人心悸的目光,在大鹏雕卑微的姿态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那目光中冰冷的审视似乎缓和了那么一丝——仅仅是一丝认可对方此刻的“工具”价值。
他没有说话,一个字也没有。只是极其小心地调整了一下怀中顾清歌的姿势。
确保她不会在飞行中受到颠簸,然后,以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定,抱着她,稳稳地踏上了大鹏雕那宽阔的、覆着暗金色翎羽的背脊。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肃穆。当他站定,身体依旧挺直如松,双臂紧紧环抱着顾清歌,将她牢牢护在胸前和臂弯之中,仿佛与她的命运彻底捆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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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鹏雕感觉到背上的重量,心中非但没有半分被踩踏的屈辱感,反而如蒙大赦,长长地、无声地吁了一口气。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低喝一声,周身金光一闪!
“唳——!”
一声穿金裂石般的清越雕鸣猛然撕裂了风雪的呼啸,原地狂风骤起,卷起漫天雪浪。
金光爆闪中,一头神骏非凡、翼展遮天蔽日的金翅大鹏雕现出了真身。
它通体覆盖着暗金色的坚硬翎羽,边缘流转着太阳般的光泽,在晦暗的风雪天幕下熠熠生辉。
巨大的翅膀微微扇动,便掀起狂暴的气流,将周围的积雪一扫而空。
锐利的钩喙和冰冷的金瞳,彰显着顶级掠食者的威严。
然而此刻,这威猛无俦的神禽,却异常温顺地伏低身体,保持着绝对的平稳。
“大师兄!沙师弟!快上来!”猪八戒反应最快,肥胖的身体此刻却异常灵活,一个纵身就跳上了大鹏雕宽阔的背脊,找了个靠近尾部相对平稳的地方坐下,紧紧抓住几根粗壮的翎羽。
孙悟空眼中复杂之色一闪而过,愧疚、担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