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茧,在黑暗核心被剥离的刹那,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
柔和而坚韧的光芒达到前所未有的亮度,如同母亲温柔的手,最后一次轻轻拂过拓跋玉沉睡的魂魄虚影,随即如泡影般无声破碎。
化作亿万点细碎的星光,温柔地洒落,融入她残破的灵魂之中,带来一丝微弱的生机暖流。
那条连接生死的灵魂通道,在光茧破碎的同时,也完成了任务的桥梁,光芒迅黯淡、收束。
蓝鹤唳、蓬莱长老以及所有拼死输送力量的修士们,像是紧绷到极限的弓弦骤然松弛,纷纷脱力,从半空中坠落。
他们砸在地上,连手指都无法动弹,只剩下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生命的存在。
每个人的脸上、身上都布满血迹和焦痕,气息微弱到了极点,好像燃尽的余烬。
劫后余生的死寂笼罩着破碎的山谷,烟尘如灰雪缓缓沉降,在倾斜的夕阳余晖里游移。
敖闰悬于半空,万丈龙躯绷紧如拉满的硬弓,金瞳死死钉在下方那片被敖烈庞大身躯砸出的、深陷的岩坑里。
那曾经毁天灭地的黑龙,此刻静伏如亘古山脉,唯有脊背上几处深可见骨的伤口,随着极其微弱的呼吸,渗出带着淡金光晕的血沫。
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牵扯着龙王心口紧缩,陆吾老祖盘坐于不远处嶙峋的巨岩上。
每一次剧烈的咳嗽都震动着他高大的神躯,虎口溢出的淡金神血,在身下焦黑的岩石上洇开点点刺目的星斑。
蓝鹤唳与蓬莱长老们横七竖八地瘫倒,犹如被狂风撕碎的残旗,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不可察,只有鼻息间游丝般的白气证明着生命的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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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沉重如铅的寂静中流淌。天穹的赤金熔炉渐渐冷却,泼洒出大片大片紫绀与靛蓝的暮色,星子似被惊醒般,一颗、两颗,怯生生地点亮。
就在这暮色四合、万籁俱寂的时分,那沉寂如死的巨大龙影,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覆盖着黯淡鳞甲的龙爪指尖,极其轻微地抽搐,仿佛沉睡的神经末梢被无形的针尖刺中。
随后,那深深埋入碎石尘土中的巨大龙,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像是背负着整个寰宇的重量,抬了起来。
烟尘簌簌滑落,露出其下那张曾令神魔辟易、此刻却苍白如雪、瘦削得颧骨凸出的俊逸面庞。
那双曾燃尽八荒的琥珀竖瞳缓缓睁开,眼睑的每一次掀动都显得那么艰难,仿佛有万钧山石压覆其上。
金色的瞳孔里,初时是一片混沌的茫然,如同蒙尘的琉璃珠。然而,这茫然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玉……玉儿?!”
一声嘶哑破碎、几乎不成调的低吼陡然撕裂了沉重的寂静。
敖烈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两道燃烧的金线,视线如同被无形的锁链牵引,疯狂地扫过四周。
他完全无视了空中悬停的父王,无视了盘坐咳血的师尊,无视了周围那些气息奄奄的蓬莱修士,甚至连自己庞大龙躯上那些足以令真龙陨落的恐怖创口也全然不顾。
他的目光,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的疯狂,死死钉在离他不远处、那片被碎石半掩的、近乎透明的微光之上。
那是拓跋玉残魂凝聚的虚影。她的身形在暮色中显得如此单薄、飘渺,犹如被风吹散的轻烟,随时会彻底融入这破碎的天地。
她静静地蜷伏着,面容模糊不清,唯有那双曾盛满星光的眼眸,此刻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
“玉儿!”敖烈出一声泣血般的哀鸣,庞大的龙躯竟爆出令人心颤的力量,不顾一切地挣扎着要站起。
龙爪撑地的瞬间,骨骼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腹部的巨大创口再次崩裂,暗金色的龙血如泉涌出,染红了身下的碎石。
他却浑然不觉,巨大的身体踉跄着,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扑到那片微光之旁。
他急切地伸出那双曾撕裂虚空、此刻却颤抖得如同风中秋叶的巨爪,带着千钧的思念和十万火急的惶恐,小心翼翼地、却又无比用力地,想要将那道魂影拥入怀中。
然而,残酷的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他的手,那双足以捏碎星辰的龙爪,竟毫无阻碍地穿过一缕真正的烟雾,从那魂影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指尖触到的,只有山谷冰冷的晚风,带着劫后的死寂和血腥气息。
敖烈的动作骤然僵住,金色的瞳孔放大,里面翻涌的狂喜却如被冻结的火焰,寸寸碎裂,化为最深的绝望寒冰。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又猛地低头,死死盯着地上那依旧安静蜷缩、仿佛对他惊天动地的举动毫无所觉的魂影。
“不……不会的!玉儿!是我!你看看我!”他像是彻底疯了,喉咙里出困兽般的呜咽。
他再次俯身,更轻、更慢地伸出双手,指尖的颤抖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虔诚,试图去触碰魂影那模糊的脸颊。
这一次,他的动作轻柔得宛若呵护初春枝头最脆弱的冰凌,仿佛怕呼吸重了都会将她吹散。
指尖,依旧毫无阻碍地穿过。没有温度,没有实体,只有一片虚无的冰凉。
“噗通!”
巨大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这双重的、灵魂与肉体的重击。
敖烈双膝一软,如同被抽掉了脊梁的山岳,轰然跪倒在冰冷的碎石之中。
尖锐的岩棱刺穿了他膝下的鳞甲,深嵌进皮肉,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身下的石头。
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巨大的头颅深深垂下,额头抵着冰冷坚硬的碎石,宽阔的肩背剧烈地起伏、抽搐。
压抑了千年的悲恸,被欺骗的狂喜点燃的绝望,还有这无力回天的、触手可及却永隔天堑的剧痛,恰似亿万把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再狠狠搅动。
“呜……呜啊……嗷——!!!”
一声撕心裂肺、仿佛要将整个胸腔都撕裂开来的痛哭,如同压抑了万载的火山,从他喉咙深处惨烈地爆出来。
这哭声不再是龙吟,没有任何威严与力量,只有最原始、最无助、最彻底的崩溃。
滚烫的龙泪,如同熔化的赤金,从他紧闭的眼角汹涌而出,大颗大颗地砸落在身下的碎石上,出“嗤嗤”的轻响,灼烧出一个个微小的凹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