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灼被他吼得一愣,下意识反驳:“那是我爹我娘!我难道能眼睁睁看着他们…”
“所以你就敢抗旨?就敢拖着不归?”萧玄奕打断他,猛地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力道之大,让秦灼疼得蹙眉,“朕看你就是仗着…”
他的话忽然顿住。指尖触及的皮肤,比记忆中粗糙了些,也确实瘦削了些。
那双总是闪着狡黠光亮的桃花眼,此刻虽然瞪着他,眼底却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和一丝惊惧过後的阴影。
还有那日刘院使密报中提到的…肩胛处深可见骨的箭伤…
萧玄奕眼底翻涌的怒火像是被什麽东西骤然压了下去,只剩下一种深沉的丶几乎令人窒息的後怕。
他捏着秦灼下巴的手指微微松了些力道,指腹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那点微红的皮肤,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哑得厉害:
“朕在那宫里…收到你中箭的消息时…你可知…”
他顿住了,似乎难以啓齿,只是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秦灼,里面翻涌的情绪复杂得让秦灼心惊。
那不是帝王对棋子的审视,那是…
秦灼的心狂跳起来,所有准备好的倔强和辩驳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那冷硬面具下裂开的缝隙,看到那缝隙里泄露出的丶近乎脆弱的恐惧。
“陛下…”他喃喃道,声音不由自主地软了下去。
萧玄奕猛地松开了手,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肩背线条紧绷。仿佛刚才那一刻的失态,只是错觉。
房间里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有炭火噼啪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萧玄奕的声音才重新响起,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朕来,不是催你回京。”
秦灼一怔。
“朕来,是告诉你,”萧玄奕缓缓道,像是在下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
“北境初定,安远侯重伤未愈,确需至亲之人坐镇安抚。朕准你…暂留黑风城。”
秦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准他留下?
“朝中之事,朕自有安排。”萧玄奕继续道,依旧没有回头,“你只需做好你该做之事。遇事不决,可密奏于朕。”
他说完,似乎不打算再停留,擡步欲走。
“陛下!”秦灼下意识地喊出声。
萧玄奕脚步一顿。
“您…”秦灼喉咙发干,心脏跳得厉害,“您为何…亲自来?”他其实想问,您是不是…也有一点点,是因为担心我?
萧玄奕沉默了片刻,侧过头,烛光勾勒出他冷峻的侧脸轮廓。
“朕来看看朕的北境防线。”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顺便…看看你。”
最後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羽毛般,轻轻搔过秦灼的心尖。
说完,他不再停留,大步离开了房间。门开了又关,带走了一室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也带走了那缕若有似无的龙涎香气。
秦灼独自站在原地,良久,才缓缓擡手,摸了摸刚才被捏痛的下巴,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粗粝而温热的触感。
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又想起他离去前那句“顺便看看你”,秦灼的心像是被泡在温水里,酸涩又滚烫。
这个暴君…总是这样。打一棍子,又给一颗甜到发慌的糖。
他从怀里,掏出那个一直贴身放着的金瓜子匣,紧紧攥在手心。
冰凉的匣体,似乎也沾染上了他的体温。
或许…留在这北境,看看这盘棋接下来如何下,也不错。
至少,这次,他不在盘中。
而在执棋者的…视线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