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灼心中那不祥的预感又冒了出来。
他走上前,掀开第一辆车的毡布。
里面不是预想中的奇珍异宝,而是…几十个摞得整整齐齐的…汤婆子?
各种材质,铜的丶锡的丶甚至还有几个看起来像是玉质的?在北境昏暗的天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第二辆车,是整车的银丝炭,据说无烟耐烧,专供御书房冬日所用。
第三辆车,掀开毡布,竟是十几盆养护得极好的…绿色植株?在这北境苦寒之地,这点绿色简直扎眼。
有识货的老吏低呼:“是…是南方的暖房花草?这…这如何养得活?”
秦灼额角青筋跳了跳。
最後那辆小车,体积最小,却用厚厚的棉被裹着,由一个笑眯眯的老太监亲自看管。
“小侯爷,”老太监打开箱盖,一股清甜香气混合着奶味儿扑面而来,“这是尚食局王嬷嬷带着徒弟们,照着陛下给的方子,试了百十次才成的…说是叫…‘奶油焦糖瓜子酥’?不过陛下吩咐了,这东西性燥,您一次最多只能吃三块,不可多食。”
秦灼看着那码放得整整齐齐丶色泽金黄诱人丶点缀着瓜子的酥糖,彻底没了言语。
汤婆子,银丝炭,南方花草,特制零嘴…
萧玄奕这是把他当三岁小孩还是娇弱闺秀在养?!
周围投来的目光变得无比复杂,有惊愕,有羡慕,有憋笑。
周骁咳嗽一声,转开脸。
李氏看着儿子那五彩纷呈的脸色,无奈地叹了口气。
“陛下…隆恩。”秦灼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感觉脸颊滚烫。
然而,这“隆恩”并未结束。
接下来的日子,几乎每隔七八日,必有京城来的车队抵达黑风城。
有时是军国正事,补充箭矢丶调拨粮草丶送来新的布防图,但每次都必定夹带着一两车专门给秦灼的“私货”。
有时是几箱质地柔软丶据说掺了天蚕丝丶刀剑难伤的新型软甲,附言:“日常穿着,以防万一。”
有时是几大坛御酒,却特意标注:“此酒性烈,浅尝辄止,贪杯伤身。”
甚至有一次,送来了一整套精铁打制丶可拆卸组合的…健身器具?附着一张详细图纸和一句口谕:“筋骨之伤,需循序渐进,不可怠惰,亦不可操之过急。”
秦灼对着那堆稀奇古怪的器械,哭笑不得。那暴君是打算在这黑风城里给他辟出个健身房吗?
最离谱的一次,送来了一对通体雪白丶油光水滑的海东青,神骏非凡,脚踝上戴着金环,一看就知是皇家御苑精心培育的极品。
附言只有两个字:“解闷。”
秦灼看着那两只倨傲地立在架子上丶睥睨衆生的扁毛畜生,实在想不通这玩意儿怎麽解闷?是他逗鹰,还是鹰逗他?
这些东西,价值不菲,用心…也算“良苦”,但总是透着一股子强横的丶不容拒绝的丶甚至有些笨拙的关怀。
就像一只无形的手,跨越千山万水,固执地伸过来,将他周围的一切,事无巨细地,都按照某种“帝王标准”重新布置一遍。
秦灼从最初的恼怒丶尴尬,渐渐变得有些麻木,甚至偶尔,会在无人时,捏一块那甜得发腻的瓜子酥放进嘴里,或者揣着那个玉质的汤婆子暖手。
他试图给萧玄奕回信,先是言辞恳切(憋着气)地表示谢恩,并委婉(咬牙切齿)地请求陛下不必再为他的起居琐事费心,北境军民一体,他无需特殊照顾。
回信很快来了。
前半部分依旧是冷硬的政事批复,对他提出的几条防务建议给予了肯定或修改意见。
最後,却轻描淡写地加了一句:“赏赐乃朕之意,受着即可。另,豚鼠可还安好?听闻其繁殖甚快,勿令泛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