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灼慢慢地丶慢慢地收回手。他看着那方帕子,又缓缓擡起眼,看向对面那张失魂落魄的脸。
他的目光里,没有了以往的愤怒丶质问丶甚至悲痛,只剩下一种冰冷的丶近乎残忍的平静,和一丝…尘埃落定的嘲讽。
“看来,”他轻声说道,每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在萧玄奕摇摇欲坠的神智上,“佛祖并不保佑自欺欺人者。”
哐当——!
萧玄奕手边的棋罐被猛地带翻,黑白的玉石棋子噼里啪啦溅落一地,如同碎裂的星辰,滚得到处都是。
他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急,眼前一阵发黑,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不得不伸手死死撑住棋盘边缘,指节用力到泛白。
他死死盯着秦灼,嘴唇颤抖着,想说什麽,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巨大的恐慌丶被戳穿後的无措,以及…一片荒芜的绝望。
阳光依旧明亮,却再也照不进两人之间那骤然横亘的丶深不见底的冰渊。
秦灼平静地回视着他,甚至微微偏了下头,像是在欣赏他罕见的失态。
良久,萧玄奕像是终于找回了声音,那声音嘶哑破碎得不成样子:“你…何时…”
“重要吗?”秦灼打断他,语气轻飘飘的,却带着千钧之力,“陛下打算继续瞒到什麽时候?瞒到你悄无声息地烂在这张龙椅上,然後让我对着你的棺材,感恩戴德你用命给我换来的‘锦绣前程’?”
他的话像淬了毒的刀子,一刀刀精准地剜在萧玄奕最痛的地方。
萧玄奕的身体猛地一晃,几乎站立不住。他闭上眼,浓长的睫毛剧烈颤抖,脸色白得骇人,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开来。
再睁开时,眼底那片荒芜的绝望里,竟硬生生逼出一点帝王的冷厉和偏执来。
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声音:“朕…自有安排!你无需…不必知道!”
到了这个时候,他竟还想硬撑!还想把她排除在外!
秦灼看着他这副模样,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无尽的苍凉和讽刺。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萧玄奕面前,两人距离极近,呼吸可闻。
他擡起手,不是拥抱,而是用冰凉的指尖,极轻地拂过萧玄奕剧烈颤抖的丶毫无血色的唇瓣。
动作带着一种诡异的亲昵,眼神却冷得骇人。
“萧玄奕,”他直视着他骤然收缩的瞳孔,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你听好了。”
“你的命,是你自己的。怎麽用,你说了算。”
“但我的路,怎麽走,得我说了算。”
“你若死了…”他顿了顿,指尖下滑,轻轻点在那方染血的帕子上,声音压得更低,却如同惊雷炸响在萧玄奕耳边,“我就把你苦心孤诣维持的这朝堂,把你算计来的这江山,把你留给我的所有‘安稳’…搅个天翻地覆。”
“我说到做到。”
话音落下,他收回手,不再看萧玄奕那张彻底失去血色的脸,转身,毫不留恋地走向内殿。
背影决绝,如同出鞘的利刃,割裂了所有虚假的温存和沉默。
留下萧玄奕独自一人,僵立在满地狼藉的棋子中央,对着棋盘上那方刺目的染血帕子,如同站在整个世界的废墟之上。
殿外,阳光正好。
殿内,寒意彻骨。
那层自欺欺人的窗户纸,被彻底捅穿。
血流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