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孙墨尘的嘴太毒,还是这南屏山的风太硬,总之,这一路走得并不算太平。
我们俩就像两只被迫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不服谁,却又不得不往同一个方向蹦跶。
天色越来越暗。
那种独属于冬日的青灰色,像一口倒扣的大锅,沉沉地压在头顶。
刚才那股子斗嘴的劲儿,随着体力的流失,慢慢也就散了。
孙墨尘不说话了。
他那根不知道从哪捡来的破木棍,在雪地上戳出一个个圆窟窿。
我也没说话。
我只是觉得背后的剑有点沉,包袱有点重,心口……有点空。
那种空,不是饿。
是原本塞得满满当当的东西,被人硬生生挖走了,留了个血窟窿,风一灌进去,就呜呜地响。
走过前面那个这道弯,就真的看不见清心观了。
那是下山的必经之路,也是南屏山对红尘的最后一道屏障。
以前每次下山行侠仗义,走到这儿,我都会回头看一眼。
那时候看,心里是雀跃的。
想着终于能去山下吃肘子了,终于能去听书了,终于能去看看山下的烟火了。
那时候的回头,是为了下次更好的归来。
可这次。
我知道,不一样了。
“喂。”
前面的孙墨尘突然停了下来。
他没回头,只是用木棍敲了敲路边的石头,“当当”作响。
“前面路滑,你那双腿还想要的话,就看着点脚下。”
这人。
明明是想提醒我小心,从他嘴里出来,就跟咒我断腿似的。
但我没怼回去。
因为我的目光,已经被那个转弯口死死地粘住了。
我停下了脚步。
站在了这处风口上。
风很大。
吹得我那一身月白色的男装猎猎作响,像是在催我赶紧滚,又像是在死命地拽着我不让走。
我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身。
这是最后一眼。
我对自己说。
凌微,你就看这一眼。
看完了,这辈子也就翻篇了。
暮色中的南屏山,美得惊心动魄。
雪很厚,满山遍野的白,白得刺眼,白得荒凉。
在那层层叠叠的白色掩映中,清心观的飞檐翘角,若隐若现。
它就像一个入定的老僧,静静地盘坐在半山腰,看着日升月落,看着缘起缘灭。
隔着这么远,我仿佛还能听到晚课的钟声。
“咚——”
“咚——”
那是撞击在心头上的声音。
我看见了后院那棵老槐树的树冠。
光秃秃的枝丫,直刺苍穹。
那树下埋着我的匣子,埋着我的眼泪,埋着那个傻乎乎的、以为只要真心就能换来真心的初真。
我也看见了前院的大殿。
那里面供着三清祖师,供着我跪了十几年的蒲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