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下定决心却被不可抗力逼迫搁置的滋味不好受,他想到今早在卫生间发现的那盒褪黑素,想到办公室里koi的话,心里难受的发紧。
“什么打算?”贺锦佑问。
贺欲燃说:“妈这些年身体不如以前,前段时间还打了挂水,药都没停过,爸年纪也大了,我要是真调到那边,这个家怎么办?你还在上学呢,你怎么办?”
贺锦佑现在的处境不亚于四年前的自己,那些事已经够给他打击了,好不容易重振旗鼓有了今天的成绩,他不想看到弟弟受伤。
起码有自己在这个家里,弟弟还有个避风港。
他不想看弟弟陨落,但又害怕自己跑不远。
“走,肯定是要走的。”贺欲燃捏了捏指尖:“但总得两全。”
“两全?”贺锦佑思来想去:“你……”
早晚都是要说的,更何况,这个家里唯一会因为这件事高兴的,除了自己,也就只有弟弟了。
“前段时间我回过上海,参加工作活动,碰见,江逾白了。”
他听见电话那头贺锦佑起伏很快的呼吸,气氛静止了几秒,贺欲燃又说:“我们和好了,也不想再分开了。”
贺锦佑向来是话多的,但这次沉默的太久了,贺欲燃快以为他给挂了。
过了许久,贺锦佑声音正色了许多:“我就说,他也不像是能把你忘干净的人。”
他早就有所预感,作为这个家里最了解贺欲燃的人,他也自然明白贺欲燃为何会对上海执着。
“所以,你的两全指的是什么呢?”贺锦佑似乎是靠在了椅背,放松的姿态:“一边不想让男朋友落单,另一边又不想让爸妈难过。”
贺欲燃“嗯”了一声。
“可是,哥,你喜欢江逾白这件事本身就不可能会让爸妈开心的。”贺锦佑顿了顿,一语点到痛处:“而且就算你不再惦记这些,留在淮城这些年,我也没见过爸妈对你动容。”
寒风穿过百叶窗的缝隙,在洗手间掀起细小的呜咽。贺欲燃望着镜中自己疲惫的脸。
他想起这些天贺军的恐吓短信,要不是工作缠身走不开,恐怕早就要来公司闹了。
“其实两全不难。”贺锦佑继续说:“如果你还是因为爸妈留下,无论如何,白哥是不会为难你的。”
“那你呢?”
“你成全自己了吗?”
贺欲燃一顿。
弟弟在问他,你最想要什么,你最不想割舍的是什么。
这些他曾问过父母,贺锦佑,猜过江逾白,却唯独没留余地认清自己。
“锦佑,我……”
“你清楚的,这些年,家里的平静一直都很诡异,很虚伪,像道愈合不了,又不会疼痛的伤口。”贺锦佑说:“然后你把自己绷成缝合这道伤口的线,守护这一点点的温馨。”
“可线绷的太紧是会断的,哥。”
贺欲燃站在原地,眼眶阵阵发酸。
听筒里传来游戏音效测试的声音,贺锦佑似乎在调试新角色的技能特效:“你看过我们游戏的剧情设定吗?”
他忽然切换话题:“主控必须亲手斩断锁链才能获得神力走出无穷深渊,就像你现在要做的抉择。”
贺欲燃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他看见镜中倒影开始扭曲,十岁的自己跪在老家祠堂的青砖上,身后是父亲砸碎的玻璃茶杯,身前是六岁的弟弟从门缝塞进来的红花油。
“贺锦佑,你说的我明白,我也会走,可我总不能什么都不管。”贺欲燃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知道自己在隐忍眼泪:“可至少我在的话,你和妈……”
“我今年二十二岁了,和你开酒吧那年一样大。”贺锦佑笑声很轻,有种脱离贺欲燃认知的沉稳:“我总觉得,我不会比你差。”
恍惚间,他似乎又看见那年冬末,贺锦佑第一次从他身后走出来,站在贺军面前为自己的职业梦争取声讨的背影。
贺锦佑有很多他没有的东西。
“你总是想等一等,总想处理好一切,总想让所有人都happyand,但是哥。”
“候鸟迁徙不需要得到沼泽的祝福。”听筒里传来鼠标翻动声,贺锦佑的呼吸突然放得很轻:“你妥协太多次了。”
“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做好这些,换我吧,哥。”
*
电话挂断后的五分钟里,贺欲燃洗了很多次脸,才没有让自己躲在公共厕所里掉眼泪。
瓷砖上的水珠坠落,在寂静中砸出清响,这时,门恰好被敲响。
贺欲燃猛然抬头,还以为是哪个上厕所的同事,打开门想道歉:“不好意思我接了个电话,所以把门锁……啊,小白。”
江逾白没什么表情的点头,用手背擦了擦他下巴要滴落的水珠:“找你半天,怎么在这里。”
“我接了个电话,我弟弟,聊了一下他们工作室的那些事。”贺欲燃祈祷自己的眼睛看起来不那么红,转身面对洗手池。
江逾白转身关门:“嗯,大家都下班了,你今晚加班吗?”
“没有,都忙的差不多了,后天就放年假了。”贺欲燃笑笑,又洗了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