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她也在被杀之人当中?”
顾元琛猛地起身,却因惊闻噩耗,难以维持身形,万幸被身旁的康林扶住。
“王爷当心身体!让属下为您去查吧!”
洪英也颇觉痛心,他知道王爷有多爱姜眉,更知道当年王爷如何耗费心血照顾好柳龙梅,如今竟然是落得这样的结果,只怕王爷又要伤心伤身。
柳龙梅竟嫁入了陆家!
顾元琛不敢相信,他六年前被令戍边时将柳龙梅安置在东昌,本是求她余生平安幸福,好略偿补他心中对眉儿的歉疚,赎他对眉儿的罪孽,却害她如今身死……
岂非是……岂非是他亲手将她推入火坑,是他害了柳龙梅?
顾元琛想起昔年之事,想起姜眉曾依偎他怀中,借柳龙梅之事求她准许她去往北蛮石国,想起她念着“柳儿姐姐”四个字时依恋的语气,一股腥甜猛然涌上。
他强行咽下,双目却仍是阵阵昏黑,耳边仿佛又响起眉儿当年面对她绝望的神色,还有她不知说了多少次的“我恨你”。
是啊,该恨的。
都是他的错,是他对不起眉儿。
他不想再犹豫,也不能再等下去了,皇兄的旨意,他的生死,在姜眉面前都轻如尘埃。
他已决定了,总要有个了结。
康林与洪英扶顾元琛坐到了榻上,他阖目待双目刺痛消失,却已下定了决心。
“洪英,你回来得倒也正好……”
顾元琛睁开眼看向洪英,目满决绝,声色却异常平静,仿佛所有的嗔痴怨怒都化为灰烬一般。
第二日,敬王府悄然遣散了府中人丁,只留下少数几个看守门户的老人,对外只称是王爷旧疾复发,需要静养,谢绝一切来客。
顾元琛简短修书一封,是留给他的皇兄的。
他叮嘱一位老仆,若陛下召他进宫,派人来王府寻人不见,便只将此信送上:
「臣弟违逆圣意,私离京城,乃为了结旧日遗恨,亦为皇兄排忧解难。待臣弟归来,便请皇兄以抗旨不遵之罪赐臣弟一死,如此既可肃清朝纲,亦可绝天下悠悠之口,以解皇兄心头之患,望皇兄海涵,臣弟顿首再拜]
他叫来了何永春与洪英,告知二人自己自北境归返前就已存死志,将二人此后生计安排妥当,便不管两人如何哭喊,硬起心肠赶了出去,称此二人日后与敬王府再无关联。
最后,顾元琛身边只剩下了康林。
他原是想为这年轻人也安排一个好去处,可康林却哭道:“属下知道王爷要行险事,属下幼年孤苦,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姐姐尚在人世,却在盛宁三年寒灾时冻死了……而后,是王爷将流民遗骨妥善安置,开春后属下才能寻回姐姐安葬,属下不知您要做什么,可是属下愿与您同往,纵是死也甘心!”
“还没做事,就忽然说起了死与不死的话了——你当真不后悔?”
“属下不后悔。”
“好,本王也不后悔。”
第109章三顾
盛宁十年,初春,一别十载,顾元琛再临东昌。
东昌算不得他的故乡,他本不该有近乎近乡情怯之意,可是舟船行于江中,顾元琛心中愈发生了不安。
怕见物是人非,怕听旧曲新唱,怕那无边怅惘将最后的心神也消弭殆尽。
只是老天难得眷惜他一次,因舟车劳顿,加之心底挥之不去的郁结,就在抵达东昌前一日,顾元琛的眼疾复发,看人看物,皆是一片昏朦模糊,偶感刺痛。
江南春早,暖风拂面,他终于离开了京城的苦寒,纠缠多年的寒疾得以稍缓,可才至温暖之处,却又复发眼疾,不能见一眼春花纷繁。
命运弄人,莫过于此。
至东昌城内,顾元琛依着记忆,让康林带他去寻城西的杏济堂。
“王爷,属下见前面不远处就有一家医馆,您眼睛疼了许久,不如先去就近的这家。”
顾元琛缓缓摇头:“本王这眼睛,也当是到了时候,求医问药,无非是讨个安心……”
他忽话锋一转,问康林十八年前身在何处,康林摸头笑了笑,说自己今年才十九岁,十八年前,应当还在襁褓之中。
“王爷怎忽问起了十八年前的事,可是想起了什么?”
“本王携大臣将领南逃至东昌,便是在t那杏济堂里,拔去了身上两支箭簇。”
他沉声叹道:“竟已……十八年了。”
康林年纪尚小,只听得他话中伤感之意,有些笨拙地出言安慰。
杏济堂内,药茵弥弥,正在坐诊的赵谦见两人前来,请人上座,转身去时,却又抬眸看了一眼康林身后的顾元琛。
“赵老先生可在?”康林问道,“我们公子从前得赵老先生医治过。”
“二位莫怪,前岁家父已经仙去了——这位公子看着有些面熟,可是东昌人么?眼睛怎么了?”
顾元琛低声道:“不是……旧疾复发,想看看是不是要瞎了。”
他解下绸带,露出双眼,赵谦轻唔了一声,声色干紧地请顾元琛至内堂,康林便依顾元琛之令,去拜见一位血羽军旧将。
一番医诊后,赵谦恭敬问道:“不知王爷如何前来东昌,可是经由水路?”
“是……你认得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