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眉还恍惚着,那胭脂盒竟然自己开了盖子,香甜如蜜的膏脂轻柔点染在她的唇瓣上,素色纱衣仿佛量体而裁,流水一半涌来,严丝合缝地缠绕在她的肌肤之间。
“要上路了,姐姐。”
姜眉起身,恍惚着走到门边,等着她的人是小莹和琉桐,小莹拉起她的手向外走,琉桐手里捧着的不是她最喜欢的琵琶,而是一盆无色无味的白花,花瓣纷扬,为她洒落满衣。
阿错,柳儿姐姐,周云,小梨,梁胜,甚至还有何永春,洪英,康义……众人夹道站在两边,静静望着她,面上无一不带着微笑。
顾元琛不在这些人之中。
“阿姐,放心吧,今生今世,你再也不会受苦了。”
“妹妹,莫要牵念,你看看那是谁——”
姜眉顺着柳儿手指的方向看去,人群的尽头处,一对夫妻一手牵着一个孩子,向她招手。
爹娘笑着说:“小眉,我们一家人,终于要团聚了。”
她向前木然走去,似乎被什么绊住脚步,低头一看,一身雪白的素衣早就被鲜血染红。
裙裾之下没有腿足,空空荡荡的,姜眉尖叫出声,眼眶里亦发着烫,抬手去抹,却只触到两个空洞和黏腻的血液。
“别去想这些啊,姐姐,不然就不能解脱了!”
小莹大叫着,急切上前来抓她的手臂——
*
“滋——”
烧红的烙铁在姜眉的手臂上重重碾下,皮肉被灼烧的焦糊味冲进她的鼻中,伴随白雾升腾,鲜血瞬间被灼干。
随后,才是排山倒海般袭来的剧痛。她想拼命喊叫,可是只能发出野兽一样的低鸣,破碎而绝望。
北蛮士兵粗暴地扯下她的衣袖,似乎遮住了那狰狞的伤口,她所受过的伤就不复存在了。
“大王,这女人醒过来了。”一个冷酷的声音用北蛮语讲道。
乌厌术石走上前,把一壶烈酒自姜眉的头顶浇下,因被绑得结结实实,她无所遁形,辛辣的酒液被头套阻滞,堵住了她的口鼻,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让她几欲窒息。
“为什么?她好像伤得不是很重,为什么只是放在马上被带过来,就快不行了?”
乌厌术石用脚翻过姜眉的身体,语气很是不满,担心人真的死了,扯开头套查看,只露出她微张的唇瓣,把余下的烈酒灌入姜眉的喉中。
“大王,这个女人之前就受过很重的伤,身体不是很好,好像还中了特殊的毒药,方才只给她用了一点迷药,没想到她已经承受不住了。”
“那就不必再用药了,反正也是个哑巴,不能开口。和我的艳姬是一样的,不会让我们徒增烦恼的。”
他招了招手,原默立在一旁静静观瞻的公主走上前来,藏起眼眸中的恐惧,露出了一个极为难看的笑,伸出满是疤痕的手,抱住乌厌术石的手臂。
“艳姬,等一下,你就知道你想要的答案了,你会知道我从没有骗过你。”
乌厌术石在她耳边低喃,高大壮硕的身躯几乎要将单薄瘦弱的她压垮。
“你还想回去吗?”
她麻木地回答:“阿奴回不去,阿奴只听大王的。”
乌厌术石拍了拍她的脸,看到她因寒冷瑟瑟发抖,忽然将她抱在了怀中。
在地上抽搐的姜眉停止了颤抖,用尽力气弓起腰,试图把乌厌术石的脚移开,即便只是徒劳之功。
“艳姬,我美丽的公主,你开心吗,准备好了吗?”
乌厌术石的面色冷了几分,转而把目光投向姜眉,提高嗓音戏谑地问,似乎是有意让姜眉听见。
“阿奴要永远追随大王,阿奴是大王的人。”
“你是谁?”
“是大周的公主,是大王的阿奴。”
低沉而又得意的笑声从乌厌术石的喉间溢出。
“听到了吗,这样的话我每天都会问她,原本以为她要一整年才能记住,没想到只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很快了,你也会像她一样听话的。”
姜眉用呜咽和哀鸣表露愤怒,看到她这不屈不折的样子,借着夜色,长丽公主悄悄落下一滴泪水。
乌厌术石把姜眉提上马,在她的头套上割开一个口子,让她能依稀看清对面山崖的情形。
随后他拍了拍公主的腰,指向沟通两面山崖的唯一吊桥,让她站上桥头,身后无数锋利的箭对准了她。
此处名为鹰峰崖,隶属北蛮,数十米外,正对面的吟风崖则是大周之境,中有天堑相隔,只有一道吊桥沟通。
两国未曾开战之前,百姓皆此道来往沟通,开战之后,此处两军皆有重兵把守,因此双方都不曾考虑借用此道行军。
不多时,对面的山崖之上也马蹄声阵阵,亮起了火光,一道铁盾铸成的墙移向桥边。
乌厌术石冷哼一声,放声大笑道:“顾元琛,没想到你中了一箭之后,变成了如此贪生怕死之辈,你可以放心,我的箭,不是射向你的。”
他抬手,只留下几人的利箭在弦,瞄准了站在桥头的公主。
乌厌术石在那十三个人的头颅中留下了纸条,说是今夜要给顾元琛一个惊喜,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会不顾危险前来赴约。
看来这个女人于顾元琛而言的确意义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