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好好养着眼睛。”
姜眉抬手,轻点在他蒙眼的绸带上,便转过身望着风景。
原来世间有这样柔逸的景色,江水澄碧,一映两岸新绿初萌,间或点缀几株早开的桃花,缀于苍山翠壁间,灼灼蒙蒙。
顾元琛t依靠着船壁,只听微风过处,波漪潺潺,橹声欸乃,水鸟鸣啼。
姜眉听到他笑了,问他在想什么,顾元琛道:“原是想过会有这样一日的,想我能带你回东昌,就这样每日闲逸。”
他已经许久不做那个梦了。
梦里,北蛮平定,天下安宁,他便做一个闲散王爷,娶眉儿做他的王妃,两人便就在东昌相伴余生,或许有千万个这般平宁的午后相依相伴。
却不想还有能实现的一日。
姜眉听懂了他在说什么,鼻尖一酸,却也笑道:“总是想得很好罢了,老天爷才不让人安歇。”
“是啊。”
舟行近一个时辰,直至船身轻轻一震,靠了岸,顾元琛才恍然惊觉——自己这一路上,竟一直轻轻挽着眉儿的手未曾放开。
不知是身感疲惫,还是溺恋这片刻安宁,不知何时,姜眉竟轻倚在他肩头,沉沉睡去了。
她的唇很近,顾元琛耳畔是轻浅的呼吸声。
船夫停好小舟,回头瞧见这相依偎的一幕,不由得了然笑道:“这位公子啊,这就对咯!既成了夫妻,连孩子都有了,有什么坎过不去的?闹别扭成了那样子,往后啊,要好好珍惜眼前人,莫要再闹得那般伤心伤身了!”——
作者有话说:有一点点卡文,不知道要不要把糖和刀放一起,遂挪走刀,明天有点事情忙,努力在中午前补上胖胖章[猫头]
第112章留去
每一个字,都是曾依依憧憬过的。
却也是今生都不可能的了。
顾元琛未辩解什么,只对船夫微微颔首,当是聆听过此教诲,小心地扶着姜眉起身,低声道:“我们到了,眉儿。”
船在浮花渡靠岸,此地远离尘嚣,遍生青翠幽竹,间有零星的塘田人家,四下里多闻鸟鸣与风过竹叶的沙娑声,清静得不似人间一般。
两人问过了路,步攀小丘,踏上青石阶,约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寻至一棵大桃树下,树下静静栖着一个坟冢。
姜眉轻轻喘息着,顾元琛无言为她抚着后背,想问她身子从何时开始这般差,如今吃什么药补身,喉间却压涩得说不出话来。
“此处很是静谧,将林姑娘安葬于此,小莹和琉桐一定是耗费了许多心思。”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在溧阳郊外溪旁的小草屋,不知怎的,忽然生出了想带顾元琛去那里看一看的念头。
方才一路行来,顾元琛已将有关陆蒙煦的往事告与姜眉。
昔年石贼之乱时,京城沦陷,顾元琛临危受命,带上了一批康武老臣一面阻击追兵,一面南逃,吏部侍郎陆蒙煦便是其中之一。
陆蒙煦年事已高,在战祸中痛失挚发妻,长子长女皆亡于北蛮刀下,又临家国破碎,一时身心俱损,故而南渡东昌后,意志消沉。
一次,他偶遇画舫之上三位才位琴艺卓绝的歌女,便是林眉,琉桐与小莹三人。
因她三人并非只唱靡靡之音,所奏的曲调中常含离乱之悲,家国之恨,陆蒙煦便将三人引为知音。
因他年长许多,便待她们如养女一般时常照拂,飘零乱世之中,倒也是几分难得的温情。
复国之后,顾元珩与顾元琛初稳国政,决意借此时机清算昔年与石贼有染之臣,陆蒙煦遭人构陷,对方心思甚重,将三人诱骗囚禁,罗织为“石贼乱党”投入大牢,对林眉与琉桐二人施加大刑,迫使小莹诬陷陆蒙煦与石宗云暗中往来。
而后,乃是顾元琛觉此案疑点颇多,力排众议,命人回东昌详查,并在暗中助力,最终为陆蒙煦洗刷了冤屈,亦将林眉三人从狱中解救出来。
此后,林眉选择留在东昌,与心上人成婚,琉桐与小莹则随顾元琛去了京城。
“小莹留下林眉的断箫与琉桐的手帕,又是在陆质一家遇害后不久不见了踪迹……我便猜想,或许她是知道了什么,意指陆质一家遇难与当年陆蒙煦旧案有关……既然你说那断箫处有泥土,便来林眉墓前一看,只想或能找到些线索。”
姜眉站定了片刻,便放开顾元琛的手,上前查看林眉的坟冢。
青石墓碑上,刻字疏瘦,悼语读来凄然哀婉,当是琉桐所写,墓丘一侧泥土的确有明显的翻动痕迹。
姜眉正俯身用剑鞘挑拨着泥土,却忽觉一股激冷寒意窜上脊背,不及细想,猛地握紧顾元琛的手。
“眉儿?”
他轻声问道,觉察到了姜眉的异样,便也屏息不语。
可是如今的他目不能视,四周皆是昏黑,不知要如何才能护在眉儿身前。
林风微动,顾元琛感到了杀意——剑光森冷,一道暗影自侧后向二人袭来,姜眉却早有防备,抬剑便挡,寒刃交击,只发出一声刺耳锐响。
“眉儿小心!”
那人一击不中,竟然就不再出招,只借着姜眉格挡之力后退,目光在二人身上停驻了片刻,转身逃入林中消失不见。
交握的掌心已沁出丝丝薄凉的汗水,当真是惊魂未定。
“他走了?”
“嗯……”
姜眉低头看了看自己仍酸震着的虎口,望着那人离开的方向,忽有些茫然。
顾元琛担忧不已,挽紧姜眉的手想要快些离开,可才挪动身形,便停住了脚步。
他连方向都辨认不得了……他是当真,再护不得眉儿了。
“没事了,应当无人了——得罪了,林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