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姜盈
莫忘莫忘
何永春看了这歪歪扭扭缝绣的几个小字,亦不由得感到一阵鼻酸。
姜眉是个可怜的丫头,这姜芮又何尝不是,把这名字绣好了留在这荷包里,分明是要提醒自己不要忘了身份,还想着余生终有一日能找到姐妹。
“把遗骨收好,好生安葬这些可怜百姓,带来的东西便留给他们吧。”
边关的黄纸粗糙,烧起来的烟雾熏黑浓呛,好似烽烟一般,何永春看着姜芮那简陋的浅浅坟墓被泥土填满,一时落泪,不知道是为她高兴还是难过。
他亦想知道自家王爷此时心中有没有好受一些。
何永春策马追上了顾元琛,柔声问道:“王爷,老奴回去就让人去查三姑娘,这回我们知道了姑娘的名字,一定更快了。”
“嗯,好。”
顾元琛的声音散在晨风里,无力又单薄。
“王爷也别难过,这世上谁活着都不容易,二姑娘是可怜,可是……老奴也问过了,她生孩子前在这王家应当没受过什么苦,这王息的老母也是个邻里闻名的良善之人,待二姑娘很好,王息也是丧妻丧子之后才染上了恶习。唉,或许是天公早早带走了她和孩子,免得她受更多贫苦啊!”
“呵,你倒是越来越会说这些神鬼之事了。”
顾元琛轻笑一声,随后掩面咳嗽了几声。
“本王只是在想,找到眉儿之后,到底该不该告诉她,她如今恨我,若是贸然告知,只会让她更厌恶本王……”
顾元琛沉默了片刻,又问道:“你说她一个人无依无靠的,究竟能去哪里呢,若是受伤了或是病了,该怎么办?”
这些时日,每每他心事重重困扰不已之时,就会反反复复地询问何永春这句话。
他并非是想知道一个答案,而是想得一个心安。
太阳的金光愈发绚烂,将主仆两人的影子无限拉长,顾元琛停下马感受这边塞难得的柔和。
“陪本王去北蛮境内看看吧。”
何永春提醒道:“王爷,这个时候陛下盯得正紧,不如带上刘牧将军和关城的将士一起,以免落人口实。”
“好啊。”
顾元琛仍是自嘲地笑道,若是以往,他并不在乎这些,他嚣张放纵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如今他只是心倦了。
之后顾元琛便是一言不发,直至进入原本的北蛮石国,跟随的将士知道王爷有十几个亲卫折在了此处,很是识趣地离开。
顾元琛下了马,一步步走到乌厌术石的大帐。
地上干涸的血污已经变成了深黑色,弥散着经久未去的腥恶。
这是北蛮灭国之后他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梁胜和吴虞的尸身在这里被发现,也是在这里,他失去了姜眉,顾元琛下令不许任何人来到这里。
而今他终于来了,站在这阴冷的大帐内,似乎能窥见当日种种情形,姜眉身上只是看得见的地方就有那么多伤,他的眉儿在这里究竟受了多少苦楚……
顾元琛正欲走上前,忽然停下脚步,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
他低下头去看,那是一个汉人工艺的小瓷瓶,瓶口处有凝固的血迹,里面的液体早已干涸,散发着隐隐幽幽的香味。
*
自那夜胭虿散发作后,楚澄不知从哪里请来了一位不善言辞的面生郎中,日日为姜眉医治,期间只有冯金来看望过她几次,始终不见小怜。
姜眉觉得这也没有什么不好,小怜今后不再黏着她了,她离开时也更放心一些。
这日并没有什么风,天正闷热,就连一向清凉的屋内也多了几分暑气,她解了衣服,一个人躺在床上看书,颇有些不知天长日久的意味,却还是解不了身上的燥热。
因这胭虿散的作用,身上越是燥热,心中的欲动便更放肆地燃烧,姜眉擦了擦淌进领口的汗,往胸口扇了扇风,却并未消解半分,索性放下了纱帘,脱了外衫,只留了一件肚兜,抱着薄被沉沉睡去。
因而顾元珩前来看望她时,只看到她单薄瘦削的后背,白皙如玉的肌肤上扑叠着未愈的鞭痕和瘢痂,再之上,便是肚兜细细的红绳松垮牵系着,隔着樱粉的纱帐若隐若现。
他看得有些入迷,目光流连了许久才想起来“礼节”二字,叫来了随他前来的侍女,再三叮嘱其牢记众人如今的身份,退了几步,到了内屋之外。
姜眉被一双温凉的手轻轻抚醒,看到是一个容貌娟秀的年轻女子,放开了她的手腕。
“姑娘莫怕,我是公子派来照顾你的,奴婢叫燕儿。”
姜眉担心自己方才抓得太用力了,害怕燕儿受惊,便又抬起手指在燕儿的腕口轻抚。
“奴婢不痛的,姑娘,今日天有些热了,公子为您备下了衣服,让燕儿为您穿上吧。”
姜眉自然是不喜欢有人伺候,连连摇头,从燕儿手中接过那件薄纱衣,起身飞快穿好。
她向外屋瞧了一眼,看着晃动的珠帘,微微垂眸。
“姑娘莫急,还有两件呢,公子说不知道您喜欢什么颜色的,让奴婢都为您试一试。”
姜眉摇头,示意自己不挑衣服,燕儿掩面笑道:“好,奴婢这就去叫公子。”
姜眉也不知道燕儿高兴些什么,或许这就是寻常女子该有的情态,不像她日日活在痛苦之中。
“今日天气很热,你可有不舒服吗?”
顾元珩瞧着姜眉的一路追随着自己,直到他走到她身边,她才垂下头去看揉成一团的薄被,不由得提起唇角。
姜眉难得没有摇头,轻声念道:“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