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贵胄云集的宴上,皇帝还未离席,杨弈却拉起程曜灵说走就走,只用给旁边人递去一个眼神,后面所有事就全都有人处理妥帖。
真是一手遮天啊,程曜灵在心中清醒地喟叹。
走出琅玕楼,骤然被寒风一吹,程曜灵不太适应地打了个喷嚏。
杨弈把刚才侍从递给自己的大氅披在她身上,给人裹得严严实实。
“我的裘衣在楼上,刚忘拿了,让人去取下来就好,不用让衣服给我。”
程曜灵不喜欢前呼后拥被人跟着,所以常是独来独往,身边一个随从也不带。
“好。”杨弈答应得很快,但手下却没动弹,还是牢牢把大氅按在程曜灵身上。
等侍从取了程曜灵的裘衣下来,杨弈展开大氅给程曜灵挡住风,等她穿好裘衣,才将大氅披在自己身上。
“你今天没用五石散吧。”程曜灵狐疑地看向杨弈。
杨弈把僵冷的手覆上她后颈,冻得程曜灵登时打了个冷颤。
“酒醒了吗?”杨弈悠然道。
程曜灵缩着脖子往旁边躲开他的手:“醒了。”
就没醉过。
“醒了就好。”杨弈拉着她走在宫道上,径直往北宫方向去,如入无人之境。
上元节,宫中到处都是灯火煌煌,照得傍晚亮如白昼。
行至某处灯下,杨弈停步,对程曜灵道:
“这里是你我第一次相见的地方。”
程曜灵四处看了看,没认出来。
杨弈继续道:“方才你问我会不会想念从前,我现在回答你。”
“不会。”
“我一点也不想念从前那个孱弱无知的自己。”
昏暖灯光里,程曜灵眼中也闪着金色的光亮,认真反驳杨弈:
“可是你那时候很好,我很喜欢那个时候的你。”
“我不喜欢。”杨弈神色冷漠,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程曜灵垂下眼睛,没有再说什么。
人不可能永远不长大,都是会变的,连她也变了,学利用旧情达成目的,何况杨弈。
二人抵达北宫,程曜灵熟门熟路地走到合仪殿中慕容瑛从前的寝居后,倚在榻上一副酒劲儿又上来的样子。
杨弈让人搬来了暖炉,正想脱下大氅,却听见程曜灵含含糊糊道:
“你不是北宫的学生,你不准睡在这里。”
杨弈动作一顿,又听见程曜灵胡言乱语:“北宫从未留宿过男子,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师傅呢?”
外男留宿后宫,就算有皇帝许可,传出去也绝没有好名声。
杨弈沉吟片刻,摸摸程曜灵红烫的脸,脱下大氅,叫人端一碗醒酒汤进来,给她喂了汤,看她安稳睡去后,抓着她的手,在她额上印下一个轻吻。
“我们来日方长。”杨弈唇边溢出几不可闻的一句话。
他拎起大氅离开合仪殿,叫了两个宫女进去守夜。
程曜灵成功留宿北宫,等了一个多时辰后,装作悠悠转醒耍酒疯,将两个宫女都轰到了侧殿去。
她躺倒在床上,目光无比清醒地看向窗外,等着月上中天的时刻。
但月亮未至中天时,窗外便传来了一阵细微而诡异的响动。
程曜灵闭上眼,身体绷紧,暗里攥牢了拳头。
可来人并不是什么不速之客。
“师傅……醒醒……”是阿诺的声音。
程曜灵松懈下来,睁开眼睛对阿诺笑了笑,坐起身来,把阿诺冰凉的手塞进温暖的被窝里,问她:“大半夜的不睡觉,做贼做到你师傅这里了啊?”
“师傅,我是问了人专程过来找你的。”阿诺神色凝重,并没跟程曜灵玩笑:
“宫中这两天很不对,皇后殿外的北府兵都换成了长河营的人,大统领也没有再来青鸾司,前些日子她就算伤重也常来校场看我们训练的。”
“师傅,有大事要发生了,你不要把自己卷进来,明日就快些出宫吧。”
“你才是不要把自己卷进来。”程曜灵在被褥下拍拍阿诺的手,对她的话中透露的宫中形势早有预料,说不上多震惊。
“你说的事我都知道了,你快回去吧,别被人发现了。”
程曜灵将阿诺的手煨热,本想将自己的裘衣送给她,但怕自己接下来做的事会连累阿诺,便没有开口,将阿诺推到窗边,说了几句好话,强行让人放心,把人送走了。
送走了阿诺,程曜灵坐在暖炉边又烤了会儿火,才钻出窗户,隐蔽前往杨皇后的凝云殿。
凝云殿外重重重兵把守,围得水泄不通,程曜灵潜入时并无绝对把握不被发现,只是尽力一试,但却还算顺利地翻进了凝云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