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义愤和善意不似作伪,程曜灵不太明白,试探着问了句:“你肯这般待我,不是无情无义之人……那之前为什么要背叛皇后呢?”
回舟抹了抹泪,惨淡一笑,回答程曜灵:
“奴婢不背叛皇后,皇后也迟早要舍弃奴婢,我们这些微贱之躯,她何曾爱惜过、放在眼里过,好的时候自然是相安无事,不好的时候……还不如她手下揉皱的一张宣纸。”
“奴婢不过是早谋生路罢了。”
“奴婢知道自己不是忠仆,公主大可鄙夷奴婢……”
程曜灵叹了口气,打断了回舟的话:“世上没有谁生来就是奴婢,生来就理所当然要效忠另一个人的,皇后不仁,你自不义,这是人之常情,我若是你,也当如此,没什么好鄙夷的。”
杨皇后的心计和凉薄,程曜灵深有所知,回舟因这个背叛,她没什么可指责的。
“公主真这样想?”
程曜灵点头:“自然。”
她又对回舟解释:“你别担心也别冲动,我寝衣都是完好的,杨遥臣并没对我做什么。”
回舟神情顿时一松,掀开被褥,爬上床看了看程曜灵的寝衣确认完好后,微微笑起来:“奴婢就知道,信平侯与公主是少时情意,他还是爱重公主的。”
程曜灵脑仁儿疼,想拍额却没有力气,长叹一声:“你清醒些,谁家爱重会下药?”
回舟有点懵,歉然道:“奴婢不通情爱,还请公主见谅。”
程曜灵教她:“只要是伤害你的、违背你意愿的,通通都不是情爱,一概要还击,懂了吗?”
回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程曜灵也不指望一句话就让她大彻大悟,开始说正事:“我跟杨遥臣现在是你死我活的关系了,你愿意背叛杨遥臣帮我吗?”
回舟犹豫片刻,还是凛然道:“自然愿意,我这条命是公主救的,以命相报也是应有之义。”
“我不要你以命相报,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不是我的。”程曜灵望向回舟:“在保全你自己性命的前提下,帮帮我就行了。”
“好。”回舟重重点头。
程曜灵要回舟日后帮她找不知名小御医验一日三餐中的毒性,然后悄悄解决掉送来的饭菜,再从正兴帝的膳食中扣些食物给她。
她本来还想通过回舟利用正兴帝的,但正兴帝是个傻子,还是个跟杨弈交情匪浅的傻子,她实在无法预估傻子的行为,只能放弃,先解救迫在眉睫的自身安危。
软筋散的效力持续到正午,程曜灵总算是能渐渐活动了,她先是私下吃正兴帝的御膳,在明面上演了两天绝食,姿态强硬决绝,以示愤怒不屈,而后在杨弈赌咒发誓、同席同食的动作下,才重又恢复进食。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杨弈温水煮青蛙,从日日同席同食,到隔三岔五的来,而回舟后面都没有再从饭菜中查出毒性。
直到三月初,程曜灵生辰的前一天,杨弈只在正午出现,而傍晚的饭菜中又查出了问题。
程曜灵隐隐约约猜到杨弈要做什么,提前嘱咐回舟要是明日杨弈将她带离,就立刻用鸟儿传信给魏标。
生辰当日,程曜灵回想着第一次中药的感受,装出了一副虚软无力、动弹不能的样子,躺在床上偏过头漠视杨弈。
杨弈温和地道了句:“这次用的剂量比上回少许多,可你还是这样,是不想理睬我?”
程曜灵一动不动,望着上空花纹繁复的床帐,目光虚渺无神。
杨弈落寞地笑笑,上前抱起程曜灵,二人坐进了紫宸殿外停着的轿子。
他们一路出宫,换好马车,到了回春坊的散花桥下。
杨弈打开马车上的琉璃窗,让程曜灵看外面,刻意提醒她道:“你还记不记得这是哪儿?”
此时四方街道已被肃清,偌大的东街十三坊空空荡荡,只有杨弈的人行走穿梭其间。
程曜灵浑身僵硬地坐在轿中,头靠在杨遥臣身上,勉强扯了扯嘴角:“自然记得。”
“是去年我生辰,段司年为我作散花之景的地方。”
若不是无法确认公主府里母亲的状况,车夫又是个看不出深浅的高手,她此刻就能干脆利落地杀了杨弈,而不是还在这儿跟他耍嘴皮子打机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