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檀盯着绷带上渐渐扩大的血渍,怔然良久,忽然道:“这个伤口,是我们初遇的时候,她留给我的。”
他顿了顿,继续说了下去,像是终于被人找到开口,撬开了坚硬外壳的蚌,将他与程曜灵之间的一切都告诉了孟萱,告诉了这个难得对程曜灵没有恶意的身边长辈。
孟萱静静听着,数度心酸落泪,其实她不是对程曜灵没有恶意,段檀差点死在程曜灵手里,其中有没有误会更是未知,她怎么可能轻易就原谅程曜灵。
只是她知道段檀不喜欢听旁人说程曜灵不好,所以把那些恶意都深深埋在了心底,不在段檀面前显露。
但那晚之后,她对程曜灵的一切恶意都消弭,她像段檀一样爱着程曜灵,希望程曜灵好,期盼保华寺真的是个误会。
因为若非如此,她不知道段檀要怎么活下去。
“我后来跟探子打听过,年初的时候,你是不是跟信平侯在一起?”
程曜灵坐在孟萱对面,捂着眼睛久久无言,哽咽道:“我和杨遥臣一起过年节,登高塔,看了满城烟火。”
孟萱恍然:“原来他是为这个……”
她搂过程曜灵,抚着程曜灵的头发,温柔道:“好孩子,别难过,不怪你,都是命运弄人。”
“只要以后你们好好的,那一切就值得。”
程曜灵往孟萱温暖的怀里钻了钻,把眼泪抹在她衣服上,重重点头。
等心绪平复,她与孟萱告别,被孟萱语重心长地拉着手嘱咐了一句:“小心金鳞铁骑,他们之中,许多人都深恨着你。”
程曜灵一直知道此事,所以并不惊讶,谢过孟萱便上马离开了。
马蹄匆匆掠过官道,听见道旁传来的异响时,程曜灵朝天上望了一眼,心中喟叹,月黑风高,的确是再合适不过的杀人夜。
她干脆利索地制服了来袭的蒙面人,卸了人兵器,反剪双手压着人跪在地上时,程曜灵往左右扫视一眼,轻轻笑了声:
“就一个人也敢来截杀我?真是胆量可嘉。”
但揭开蒙面人的面巾,看见那张饱经风霜的、中年男子的面容,她却笑不出来了:“高将军?”
段檀已经许久不曾亲领过金鳞铁骑了,此人乃是金鳞铁骑如今的主管者高峻,曾是良王极倚重的副将,现在则是段檀的属下,前天才来到军营,向段檀述职。
程曜灵神色冷肃,逼问道:“谁派你来的?”
高峻冷冷道:“我为谁效命,就是谁派我来的。”
“你的意思是,段司年要你来杀我?”程曜灵眉头抬了抬:“你觉得我会信吗?”
“信不信是程少帅你自己的事,没能一命换一命,是我技不如人,程少帅杀了我就是。”
程曜灵大致猜到了他的意图:
“你杀我是想为老良王报仇?”
高峻梗着脖子,神情激烈,连胡须都在颤抖:“更是为了如今的良王!”
“你不死!王爷不会有天下!”
程曜灵抿唇,顿了顿,问他:“金鳞铁骑所有人,都是你这么想的吗?”
高峻撇过头去不肯回答,程曜灵知道了答案。
孟萱说的话,竟这么快就来了。
她迟疑分神的刹那,高峻趁势捡了刀挣扎而起,全力挥动刀柄向她砍去。
程曜灵下意识反击,一脚将刃尖踢进了高峻心口,高峻瞪大了眼睛,登时毙命,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段檀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程曜灵被鲜血溅了小半的青衣。
他急切地几乎是跌下马,扑到程曜灵身上将人翻来覆去检查了几遍,才稍稍松了口气,扣住程曜灵双肩,仍带着些紧张地问询:“有没有伤到哪里?”
“我没事。”程曜灵深深看着他:“段司年,高峻死了,我杀的。”
段檀这才将目光投向地上高峻的尸首,见高峻一身夜行衣,明显的刺客打扮,眉峰顿时隆起,将视线转回程曜灵:“他刺杀你?”
程曜灵点头:“高峻说,是你派他来杀我。”
“我自然不信这个,但有句话他说得对。”
“我不死,你不会有天下。”
段檀整个人都燥郁起来:“我说过我不争了,你还是不信我!”
“我信你。”程曜灵立刻抱住他拍拍脊背:“但金鳞铁骑与我深仇大恨,如今又都拿我当你的绊脚石,恐怕我们之间终有一战。”
段檀攥紧了拳头,神色紧绷,冷硬道:“我不跟你战。”
“x战也没关系。”程曜灵宽慰他:“后面的事谁也说不准,真到了那天再说吧。”
“你还是不信我。”段檀垂下眼睛,不想看她。
程曜灵轻轻掐他腰上的肉:“你又来劲了,非往牛角尖里钻是吧?”
“我信你也不影响金鳞铁骑恨我,这就不是我信不信能改变的事。”
“咱们今朝有酒今朝醉吧,及时行乐,眼下就只着眼于眼下的事。”
段檀有些不甘心地抿唇,终究作罢了,回抱住程曜灵,把下巴搁在她肩上,闷声道:
“我醒来看不到你,到处找你都找不到,守兵说你出营了,你大半夜的出营做什么?为什么不叫醒我?”
“我找孟姨问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