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檀说完,拍了拍榻边,擡头与羌不度疑惑的眼神对视,自己眼中却只馀对驰扬的惋惜。
“驰扬,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麽?”
焰色的火光映照着斜倚在树干上的羌不度,骨玉铜面显得有些森白。
“和我打一架,赢了你……”
驰扬的眼神描摹着那副骨玉铜面,似是能看透到下面的面容。
“让我看看你的脸。”
风推过黑云,月色重现,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冠,点缀在羌不度身上,像化不开的光影,她只是重重叹了口气,月色摇曳中她道:
“你赢不了我。”
钟毓宫,一堆前妃闹哄哄地出了宫门门,婙曌没个正形地摊在贵妃榻上,嘴里嚼着茵婉喂的剥了皮的葡萄,手中是批了红圈的奏折。
“陛下,今晚宿在本宫这吗?”
萧鹿杳坐到了婙曌身边,拿起最後一本没批的奏折,敲了下婙曌翘着二郎腿的脚。
“萧母妃不乐意吗?”
婙曌理了理常服,坐直了身体,却又朝萧鹿杳那边一歪,道:
“出了这宫门就得端着,太累了。”
萧鹿杳满脸嫌弃地用一根手指将婙曌的脑袋摆正,语气深沉道:
“万人之上的位置从来都不好坐,更何况陛下是女子,更是要展示出千万倍的能力才能让天下人信服。”
婙曌叹息一声,看向萧鹿杳时却正色道:
“萧家的事告一段落,你的母族我也安排妥当,虽不会大富大贵但也能顺遂一生。”
萧鹿杳沾了些红墨在手中的奏折勾画,道:
“我知陛下已经尽力了,这段时间怕是都没睡个好觉,早些歇息,馀下的我来批就行。”
婙曌将奏折一放,用手揉着双眸,轻哼一声,道:
“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明日一早还要应对那群老东西的嘴脸。”
一路向北,沿路信息通达的城镇已经开始执行覆盖婙朝新律,碎墨碎墨编写的画本故事老少皆宜,有着很强的教化作用,在百姓中流传甚广,不少女子响应朝廷号召入商从军备考。
于是羌不度一行人改变路线,从穷山恶水的地方走,信息闭塞处,恐难开化。
这一路上,驰扬感觉自己行了就和羌不度打,打输了司檀就扔药给它疗伤,再恢复好了就和羌不度打,循环往复。
“好耐揍。”
正午烈阳高悬,时离峦靠在树旁的阴影下画画,蓬儿坐在她旁边,看着不知道是第几回被打得半天爬不起来的驰扬道。
“当兵的风吹日晒自然皮糙肉厚。”
司檀牵着阿吉吉雅坐到蓬儿的一边,占据了这片树荫的最後一块阴影。
蓬儿低头看了眼自己已经布满茧的右手,有练剑丶学字的新茧,还有从前干活的旧茧,自从只剩一只手,所有的事都压在了右手上。
她瘦弱丶力气小,如今缺了只手有失平衡,虽然一有空就练习学到的一切,但她还是进步缓慢,至今都只配用木剑。
司檀握住蓬儿的那只手,安抚地拍拍道:
“不用心急,徒徒适合自己的练习才是最好的,你看驰扬它是很强,但它的能力没有用在应该的位置上,那这就是白费。”
趴在地上的驰扬总算动了动,灰头土脸地爬起来,沉默不语地拍了拍身上的泥沙,朝她们的方向瞥了一眼,然後若无其事地找了另一块阴影下坐着。
“这货是想看你师傅的脸,势不搭目的不罢休,你师傅又不同意,总不能死耗吧?”
司檀从衣摆里摸出一盒药膏,朝驰扬抛去,驰扬头都没擡手一伸就接着了。
“它为什麽要这样做?”
蓬儿看着远处给自己涂药的驰扬,疑惑地问。
“这就是大人之间的事了。”
驰扬最後还是走了,就像它一声不吭地来一样,不告而别。
原因是时离峦给了它一张画,画上的是一名持剑而立的飒爽之人。
如此气宇,驰扬只一眼就认出这是面具之下的羌不度。
确切的说是未被毁容的她。
骨相硬朗,眉眼英丽,身姿修长,气质斐然,一双狭眸眼尾上翘,似是笑,眼中盛满的却全是疏离。
那双眼睛是它无论如何都无法忘却,如今却画在了一副比它梦中还要真切的脸上。
驰扬抖着手想去抚摸,却转而慎之又慎地双手从时离峦手中接过。
“谢谢。”
或许它该走了,这一路见闻让它明白,它该去护她重新打造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