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寸步不离
入秋的第一场雨下了整夜,清晨时才歇,空气中飘着湿冷的桂花香。黑瞎子窝在榻上,听着外间碾药的动静,蒙眼的黑绸被他扯到额角,露出半张没什麽血色的脸。
“哑巴张,你那破药碾了三天了,是打算磨成粉喂猪?”他懒洋洋地开口,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碾药声顿了顿,张起灵推门进来,玄色衣袍下摆沾了点泥,手里捧着个青瓷碗,碗里盛着深褐色的药汁,冒着袅袅热气。
“新配的方子。”他走到榻边,将药碗递过去,黑眸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医官说,加了雪域的紫河花,或许……”
“行了行了,”黑瞎子没等他说完就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苦涩的药味瞬间漫开,他却面不改色地咂咂嘴,“比上次那碗强点,至少没糊味。”
张起灵看着他空了的碗底,眼底的光暗了暗,却还是伸手,递过颗蜜饯:“含着。”
黑瞎子张口咬住,甜意冲淡了些药味,笑了,指尖戳了戳张起灵的腰:“我说哑巴张,你这寻药的架势,快赶上当年求仙问道的秦始皇了。”
从东海的夜明珠磨成的粉,到南疆的百年首乌,再到这雪域的紫河花,哪一样不是闻所未闻的稀罕物?为了这些药引,张起灵几乎掏空了王府的库房,派出去的人手遍布大江南北,光是折在半路的护卫,就够填满半座乱葬岗。
“值得。”张起灵蹲下身,替他掖了掖被角,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眼睑,动作轻得像怕碰碎琉璃,“医官说,再有三味药,或许……”
“或许就能看见了,是吧?”黑瞎子接过话头,语气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看不见也没什麽,反正有你这双眼睛替我看着。”
他嘴上说得轻巧,心里却明镜似的。这人哪是为了让他看见,分明是想让他看清他——看清他玄色衣袍下的伤疤,看清他黑眸里的情绪,看清他这副为他踏遍山河的模样。
张起灵没接话,只是默默地收拾起空碗,转身要往外走,却被黑瞎子抓住了手腕。
“去哪儿?”
“再去看看药圃。”
“别去了。”黑瞎子往榻里挪了挪,拍了拍空位,“陪我躺会儿。”
张起灵犹豫了一下,还是解了外袍,在他身边躺下,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却能让黑瞎子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药味——那是为了给他试药,自己先尝百草留下的味道。
“哑巴张,”黑瞎子开口,声音很轻,“我记起以前在斗里………记得吗?”
张起灵的身体僵了僵,喉结滚了滚:“忘了。”
“我没忘。”黑瞎子笑了,指尖划过他胳膊上的旧疤,“当时你……我都担心死了。”
“不值得。”黑瞎子低声说,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涩,“真的。”
张起灵翻身,将他压在身下,黑眸里翻涌着从未有过的情绪,像要将他吞噬:“值得。”
这两个字说得又重又急,带着点不容置疑的狠,随即低头,吻住了他的唇。
这个吻里没有之前的急切,只有点苦,像他喝了多年的药,又有点甜,像此刻舌尖的蜜饯。黑瞎子能感觉到他的颤抖,能尝到他唇角的涩,忽然就明白了——
这人不是在为他找药,是在为自己找一个心安。
他怕自己永远活在黑暗里,怕自己看不见他的样子,怕自己错过了他眼底的光。
“傻子。”黑瞎子反手抱住他,声音闷闷的,“就算看不见,我也知道你长什麽样。”
知道他皱眉时的样子,知道他笑时眼底的涟漪,知道他为自己试药时隐忍的疼,知道他……爱惨了自己的样子。
张起灵的吻顿了顿,随即落得更轻,像羽毛拂过心尖,带着点失而复得的珍重。
窗外的花香飘进来,混着药味,竟也不觉得难闻。黑瞎子靠在他怀里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