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红梅站在门口,剪刀还抵在脖子上,直到这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土路尽头。
她的手开始抖,剪刀啪嗒掉在地上。
“哈哈哈”
李红梅站在院子里,突然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笑着笑着,她滑坐在地上,捡起那些沾了泥土的纸币,一张张抚平。
一张钱裂成两半,她用浆糊小心粘好。
母亲的尊严像晒在悬崖边的衣裳,风一吹就飘走,可她们永远在捡回来重新晾上。
她抱住自己的膝盖,把脸埋进去。
三十岁的女人,哭起来像个被遗弃的孩子。
妈……她对着脚下的土地说,我想回家……
可云南的那个家,十年前就没有了。
放学路上,张军蹲在河边洗校服。
河边的石头硌得张军膝盖生疼。他搓衣服的手已经冻得僵,指节处裂着血口子。小娟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哥,疼不?
洗衣服有啥疼的。
不是问衣服。小娟用指甲刮他冻疮上的血痂,是这儿。
张军猛地抽回手,校服掉进水里。他慌忙去捞,水流却冲走了肥皂。小娟不慌不忙的从兜里掏出个纸包。
英子姐给的。
她剥开皱巴巴的糖纸,就一块。
张军盯着那颗粘的水果糖。小娟的指甲缝里还有泥,可糖纸却抚得平平整整。她把糖掰成两半。
你大,吃大的。
你吃。
牙疼。小娟撒谎时会眨左眼,真的。
半块糖在两人嘴里化开。张军继续捶打衣服,小娟数着他手上的裂口。对岸传来吴美美的笑声,她穿着新皮鞋在踩水玩。
哥,我脚冷。
等会儿。
现在冷。
张军甩干手上的水,突然把小娟的脚塞进自己胳肢窝。外套里腾起白气,小娟的脚趾像冰块。
还冷不?
臭。
嫌臭拿出来。
暖和。
小娟把脚抽回来。对岸,吴美美的黑皮鞋闪了一下。
张军继续捶打衣服,捶得水花四溅。那半块糖的甜味早就没了,可他们还在咂着嘴。
明天还洗衣服吗?
那我给你留半块糖。
好。
河水带着肥皂泡往下游漂。上游漂来几片花瓣,沾在张军的破胶鞋上。春天好像快来了,可穷人的冬天总是特别长。
夜深了,李红梅缩在床头哭。
眼泪滴在补丁摞补丁的被子上,悄无声息。